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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花(1 / 3)


林意的味觉是失灵的。

这一点,是卡卡瓦夏在接触她的第三天就发现的。

无论他手忙脚乱,仅凭直觉做出来的大宇宙炒饭卖相有多么差,味道有多么糟糕,这位奇怪的主人都不会皱下眉头。她只会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吞咽进去,全部吃完,然后擦擦嘴给他竖起大拇指。

她弯起眼睛笑,说着动听的,善意的谎言。

“真好吃,谢谢你。”

真的不是在嘲讽吗?

她流露出的谢意是如此真挚。

被这样诚恳的表情欺骗,他忍不住品尝了一下手的黑黝黝的饭菜,又苦又咸又焦,让他怀疑难道是自己的舌头出问题了。

过了两分钟他便回过味来,不是他有问题,而是面前的这个女人几乎没有味觉,根本尝不出所谓的酸甜苦咸,更别提是否美味了。要加数不清的重口调料,她才能勉强感受到一丝的味道。

进食对她而言,也许只是一种维持生命体征的习惯。

怪异的是,味觉失灵者做出来的饭菜反而很不错,属于是他这近二十年的人生中,入口后为数不多能称得上美味的食物。色香味俱全,干净正常,没有硌牙的沙,也没有浓重的血腥味。

“啊,因为我曾经当过一段时间的厨子。”

这位名义上的主人懒懒散散地为他解答疑惑,“虽然吃不太出味道,但照着菜谱做总不会出错——我的师父,一个在宇宙里非常知名的厨子,还夸过我很有天赋,掌勺的手很稳,还说过要把餐馆给我继承呢。”

她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这位师父做出来的饭菜有多美味,其他星系的需要提前多久才能预约上位置。

当时的他口不能言,握着勺子在想:所以继承了吗?

“没有。”

她轻易地读懂他的眼神,眉间的笑意很是明朗,“要是继承了我也不会在这儿了。”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说自己是来茨冈尼亚办事的旅行商人;前几日在纸上撰写文字的时候,躺平在沙发上神色郁郁,说博识学会把她辛辛苦苦写的稿子退回来了;在餐桌上又说曾经当过知名餐馆的见习学厨。

像个骗子。

卡卡瓦夏这样想着,潜意识中又忍不住地被她叙述的一桩桩,一件件所吸引。

她口中透露出的世界是精彩纷呈的。

茨冈尼亚外还有数不清的星系,那里没有刮人的风沙,干涸的河谷,与整日捏着剥皮刀伺机追杀埃维金氏族的卡提卡人。

自由的无名客将星穹列车装作流星的痕迹,混迹在辽阔无垠,璀璨无暇的紫红星云之中;

穿梭过风雪覆盖,枯木丛生的无人野原,能看到存护星神克里珀筑成的障壁,散着莹莹的金色微光;

一望无际的深邃海洋之下,神秘的存在吟唱着动人的歌声,张开丰腴冰冷的怀抱,引诱每一位潜入的旅人;

......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来到茨冈尼亚?

他竟然生出了这样的问题。

奴隶是不需要思考的,只要听话地执行命令就可以,这是某一任奴隶主扬着鞭子讥笑着告诉他的。

卡卡瓦夏虽然没有被人洗脑到完全麻木的程度,但他大部分神思都放在如何以自己为筹码与人博弈,如何赢回自由上,从不会刻意揣摩一个无聊的动机,更不会想要得到答案。

可在这位看似弱小的人手里,他不需要筹码,不需要博弈,便有了这样的闲暇。

他也得偿所愿地得到了解释。

那是一个夜晚——黑发女人喜欢在凉爽的深夜出行,独自一人,拄着拐杖打个招呼就走了——但在那一天,她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神色温和地问。

“你来了之后是不是没出过门?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

被问到这句话时,他先是扬起一个虚假标准的笑容,点头答应。而后,他想起了先前被其他主人带出去的过程。

所以说,是先跪下去扬起脖子,再递出绳索?还是把绳索在脖子上缠好,再跪着膝行过去递给她......这任主人没什么力气吧,感觉会不会第二种更方便。

他陷在了往日的回忆里,直到面前的人推着门扉,用拐杖点了点他的裤脚示意跟上,这才恍然地迈开步伐,走出了蛰居将近两周的空间。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自由地,直立着行走在茨冈尼亚的大地上了。

卡卡瓦夏闻到了新鲜干燥的,冰冷的空气,从鼻腔吸入,一路蹿到神经深处。没有药物的控制,没有鞭笞的痛楚,没有精神的折磨,他意识到现在的自己清醒得惊人。

他同样意识到,自己完全可以离开,获得自由。甚至不需要像逃脱上一任主人那般赌上性命,不需要赌夜晚交接的防守是否松懈,不需要赌自己是否死在阴暗的窄巷里。

他的直觉确信:只要开口,这位各种意义上的好人会立刻放自己自由。

他盯着她的背影,然后那个问题又冒出来了。

这样的人,究竟为什么要选择留在茨冈尼亚?

散步的过程中,她大部分时间在调整步伐,在急促地大口喘气,少部分时间会与他搭话。与孱弱的身体相悖的是,对于周遭的一切她都很敏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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