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栀子闻声,抓着手机的手狠狠一抖,险些脱手。
今日院子里的空气好像格外安静,静到每一片叶子都能捕捉到风的痕迹,每一枚松针都在倾耳听,听微弱的沙沙声,还有虫鸣交谈。
她骤然抬头,脑海一阵轰鸣,空濛而仓促的目光对上了一双低垂的云淡风轻的眼。
天地间的一切在此刻都变得不可思议起来,一个在无人的藏书阁里突然出现的男人,如凭空一般。
隔着一层不可琢磨的空气,就这样生生降临在她的面前。
横冲直撞的思绪在此刻像老旧的电机,再也运转不起来。
像是被梦境拖入的漫漫长夜,在瞬息间,风仿佛停滞了很短的时间。
面前的男人,气质极淡,有一双对周遭漠不关心的眼,将锐利柔化,一切曲调,抵达他跟前都化作凛冽的寂然。
陶栀子短暂的人生里,很难有足够的词汇去形容这样一张皮囊。
但绝对她从未见过的,罕见的、霜雪料峭的皮囊。
微风习习,了无风暴。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微微搭在半开的窗框上,无意而慵懒,手腕处随性地垂悬。
隔着一扇半开窗,陶栀子看着这手有些愣神,仍然站在墙下的石凳上。
这场景,像极了窥伺。
“你能看得见我在输入什么?”
陶栀子的嘴巴早于自己的大脑,自动思考后便问了出来。
明明,他们隔着一整面墙,而且显然对方不会真从窗内伸出脑袋来看。
“看不见,但能看到你目光的方向。”
嗓音有些疏淡,饱含敏锐的洞察,比刚才多了几缕清风。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陶栀子在喉间酝酿了一瞬,心里生出了惭愧。
“你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是在一旁看着,哪来的打扰。”
逻辑分明的回答,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但好像没有抱以什么热衷。
察觉到对方没有怪罪的意思,陶栀子心里的惶恐削减了不少,不由自主地将目光重新移到书架上,发现那书名的拼读果真对方刚才说的《斐多》。
她看着那烫金的书名,沉静地喃喃道:
“《斐多》……我好像听过。”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和熟络,陶栀子看向对方的侧脸,眼里闪烁着求知的火苗,低声问道:
“你知道里面写了什么吗?”
下一瞬,陶栀子从男人眼中看到了一丝难得的愕然,像是没预料到她直白的问询。
他的嗓音,如面容的一样,宁远低沉,像艺术家钟爱的小夜曲,提琴拉出的一派蔚蓝苍穹。
“苏格拉底在监狱中的最后一天,进行了一场哲学思辨。”
听到这个简短的回答后,陶栀子面容惋惜地沉了些,像是想到了什么,喉头一动无声地哽咽一下。
“……我只知道这天过后,苏格拉底将会被处以毒刑,被他所钟爱的雅典。”
“……”
“苏格拉底临终前的故事……很让人好奇。”
她颇有感慨地说道。
话音未落,陶栀子亲眼看到面前的人无声地从窗边离开。
正当她疑惑对方是不是准备自发结束对话的时候,他径直来到了书架前,用身高优势的轻而易举抬手,白皙的指节触及《斐多》的上边缘,略微一勾,便将《斐多》取下来。
陶栀子趴在窗台上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些不明所以,又不知不觉眼眸中染上某种渺茫的期许。
那本《斐多》被对方拿在掌中,朝她走来,她这才第一次看清了《斐多》的封面。
法国画家雅克·路易·大卫的著名油画——苏格拉底之死。
在陶栀子追寻的目光中,那本书真的就这样被人取下,径直放到她的眼前。
“好奇的话,你可以自己看看里面讲了什么。”
他的声音,还是有着几分冷硬。
但是陶栀子对此浑不在意。
“真的可以吗?”
她的目光重新抬起,眼中雪亮,声音的柔软中带着亢奋,像是和面前的男人形成了一组反义词。
一人静,一人动。
男人对于她直白的情绪表达带着某些疑惑,眸色顿了顿,浅浅点头,不经意地提醒道:
“你确定要用这样的姿势看书吗?”
正欲接过这本书,陶栀子才发现自己依旧保持着趴窗户的奇怪姿势。
她眼神坦荡,动作偷感十足。
她看着对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在他的目光中,悻悻退了半步,从石凳上慢吞吞地下来,一双趴在窗台的手缓缓松开。
跳进了草地,动作利落得对方正想说什么,却发现陶栀子早已稳稳落地,紧接着用手拍干净石凳上的灰尘。
脸颊因心里的惭愧和小天地被撞破而有些发热。
“我不是有意要窥探室内的。”
她的语气,带着些歉意。
“如果江先生到时候介意的话我会对他道歉。”
男人半张着口,正欲说些什么,垂眼看到窗台下的年轻身影在滔滔不绝地自说自话。
他的语气踌躇间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