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至石府,石守渊对苏青冉道:“你是先回家还是随我进府坐坐?”
苏青冉沉默了一下:“有关万寿殿之事,我有些疑问,想和你聊聊。”
“那就下车吧。”石守渊道。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府门,石守渊吩咐管家:“去备些酒菜,我给青冉接风。”
莹洁澄澈的酒水倒在杯中,苏青冉望着面前的酒杯,伸手拿起,顿了顿,又放下。
石守渊挥退伺候的小厮,对苏青冉道:“瞧你这样子,怎么失魂落魄的?”
他端起自己那杯酒,浅啜一口,美美叹息一声:“这是凤阳上贡的新酿,不醉人。”
“皇帝赏你的?”苏青冉问。
石守渊笑着摇摇头:“凤阳刺史三年前外放,他是个精细人儿,每回上贡,都不忘给京中老友捎带几份。这回他一共送来十坛,你回去的时候,带五坛走。”
“不必。”苏青冉道,“我有伤,不能喝酒。”
石守渊惊讶地“哦”了声,往他身上打量了几眼:“有伤怎不早说?伤得可厉害?一会儿吃完饭,让府里的大夫给你瞧瞧?”
“不用麻烦,”苏青冉道,“在路上已经包扎过,伤得不深。”
石守渊见他有意拒绝,不再坚持:“既如此,你多用些饭菜,你难得来我府里一趟,总不能叫你空着肚子回去。”
苏青冉举筷瞧向桌上的菜肴,又是一愣。
石守渊观他神色,笑道:“这都是咱们的家乡菜,我听说你今晚回京,一早就让厨房备下了。”
苏青冉略微犹豫,放下筷子,用勺舀了半碗蒸鱼羹。
石守渊笑了笑:“你和我一样,口味清淡。这人哪,无论做多大的官,掌多大的权,时常惦记的还是那口家乡味道。等再过几年,朝中得了空,你陪为父回趟老家,就当祭祖如何?”
苏青冉慢慢吃着碗里的鱼羹,一言不发。
石守渊端详他两眼,又道:“你刚才在马车上就不对劲,怎么?知道自己要做爹了,你不高兴?”
苏青冉送到嘴边的羹匙停下,他默了默,没有答话。
“你是嫌那丫鬟身份太低?”石守渊问。
苏青冉垂着眼:“我没做好准备。”
“我懂。”石守渊拍拍他的肩,“为父当年和你一样——”
“谁和你一样?”
苏青冉忽然打断他。
他猛地挣脱他的手,站了起来。
见他突然发火,石守渊不由一怔,脸色微沉:“青冉……”
“别叫我!”
苏青冉的胸膛急促地起伏了几下,嗓音森冷:“我自己的事不要你管!”
说完,他拂袖而去。
石守渊愣在当场,脸上慢慢露出怒容。
他端起手边的酒,一口饮尽,喃喃道:“好,翅膀硬了,敢和我叫板了。”
苏青冉离开石府,他没有喝酒,却像醉了一般,脚步踉跄走在街上。
不知过了多久,待他回过神,发现自己已来到城东那间被查封的宅子。
他望着院门上重新贴上的封条,神情冰冷。
他永远也忘不了,正是这个地方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
他伸手抠住封条两端,手指用力,唰地一下将脆弱的纸张撕开。
他两手一推,打开院门。
院子里漆黑一片,寂无人声。
他跌跌撞撞走进去,抓起手边可及之物摔到地上。
“乒哩乓啷”的响声中,他愤怒地大喊:“出来!你们都给我出来!”
他一路冲进后院,推开每扇房门,在院子里如同发疯一般,大笑出声。
“出来!百里嚣!叶灵芝!雁安宁!你们给我出来!”
他的叫声惹来外面几声狗吠,很快,吠声连成一片,仿佛巷子里进了贼。
有的人家出来查看,见查封的宅子进了人,惊惧之余,连忙躲回屋里。
如今这京城人人明哲保身,不敢瞎管闲事,很快,连狗吠也停了,家家户户熄了灯,整条巷子陷入深水般的沉静。
苏青冉抱头蹲在地上,脚边全是砸坏的家什碎片。
他呵呵低笑,像一只夜枭。
惨淡的月光下,树枝的影子摇了摇,似有夜风吹过。
苏青冉忽地抬头。
一个人影俏然立在前方,冷冷看着他。
苏青冉对上那人视线,瞳孔剧烈收缩。
“……灵芝?”
他蓦地起身,朝前走了几步。
叶灵芝撤身后退。
苏青冉察觉对方拒绝的意味,停了下来。
“我就知道……你一定在这儿。”他低声轻喃。
“你猜错了。”叶灵芝道。
事实上,她是从石府一路跟过来的。
苏青冉露出几分恍惚,半晌,他轻笑了下:“也对,你说过,你不想让我发现的时候,我怎么也发现不了你。”
叶灵芝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苏青冉望着那张俏丽的面孔,眼底泛起一丝波澜:“灵芝,好久不见。”
“别叫这么亲热,苏将军,”叶灵芝一脸嫌恶,“你我之间没这么深的交情。”
苏青冉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