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中的朝廷?”
江汉之捻着长须,思忖良久:“书可教化,刀可杀戮,朝廷是一本书,也是一把刀。”
——
梁州城的一座小院里,七八个小孩儿围在段明月身边。
“夫子,这是我们今早采的野杏,已经洗干净了,您尝尝。”
“夫子,这束花是我和阿娟采的。”
“夫子,我和二蛋捉了泥鳅。”
一个圆脸小姑娘挤到桌旁,将湿漉漉的竹篓放到桌上:“吃了泥鳅,你的病就能好了。”
跟她身后的小男孩儿吸吸鼻涕,不满道:“我有大名,我叫宋子方,不叫二蛋。”
圆脸小姑娘回头瞪他:“你今天还叫我毛丫头。”
“你本来就是个丫头,”宋子方喊道:“丫头丫头丫头!”
圆脸小姑娘跺跺脚,不甘示弱嚷回去:”二蛋二蛋二蛋!”
两个小孩儿的叫声又尖又亮,瞬间将旁人的音量压了下去。
其他小孩儿捂着耳朵,叫道:“田良玉,宋子方,你们别吵啦!”
一时间,整个院子里叽叽喳喳,孩子们的叫闹声几乎能吵到天上去。
锦绣端着药碗走出厨房,见状重重咳了一声:“你们夫子病还没好,要是再吵,就只能送你们回去。”
她这话一出,孩子们猛地静了下来,你看我我看你,个个以手捂嘴,乖乖收了声。
锦绣将药碗端给段明月,见她嘴角含笑,忍不住抱怨:“小姐你也不管管他们。”
段明月接过药碗,笑道:“习惯了。”
锦绣揉揉耳朵叹气:“亏你脾气好,换了我去学堂,一定受不了。”
她说着,叫了几个小孩儿:“厨房里有绿豆汤,每人一碗,你们去帮忙端来。”
几个小孩儿欢快应了声,跑进厨房。
名叫宋子方的小男孩留了下来,他瞅瞅与他吵架的圆脸小姑娘,向段明月控诉:“夫子,田良玉她又不好好念书,这几天的功课都是乙下。”
圆脸小姑娘顿时涨了脸,呛声道:“你也才乙等,凭什么说我。”
宋子方骄傲地扬起小脸:“我是乙上,我的文章背得比你溜。”
“你——”
眼看两个小孩儿又要开始拌嘴,段明月笑着打断他俩,朝小姑娘招招手:“良玉,来说给我听听,这两日你们新学了什么?”
田良玉磨磨蹭蹭挨过去,嘟囔道:“《寡人之于国也》。”
段明月笑道:“这是孟子的名篇,你有哪些不清楚的地方,我讲给你听。”
田良玉用手指抠着指甲边缘:“我懂,我就是有些字不认识。”
宋子方在旁嘲笑:“她把鸡豚狗彘念成了鸡豚狗屎,还有饿莩,她问张夫子,‘莩草不是草吗?怎么还会饿?’”
田良玉瘪瘪嘴,瞪着他道:“‘以五十步笑百步,则何如?’下一句是什么?”
宋子方愣了下,下意识接道:“梁惠王曰:‘不可,直不百步耳,是亦走也。’”
田良玉得意地哼了声:“你知道就好。”
宋子方呆住。
他吸溜了一下鼻涕,反应过来:“你嘲笑我?”
田良玉冲他做了个鬼脸:“以五十步笑百步,你活该。”
段明月瞧着他俩,笑出声:“这不记得挺好吗?《寡人之于国也》,开篇讲的正是这个。”
“可后面还有好多呢,”田良玉撒娇道,“为什么孟子这么多话?”
段明月摸摸她乌黑光滑的发辫,答道:“因为他后面的话才是这个故事要讲的道理。”
田良玉依偎在她身旁,小声嘀咕:“书上说,只有仁政才能得天下,可是夫子,天下不是靠军队打出来的吗?”
段明月静了静。
她身边这些孩子都是安济坊收养的孤儿,他们的家人大多在战火中丧生。
身为梁州百姓,当地人见得最多的便是来犯的他国军队,接触最多的也是战乱与牺牲。这里的人崇尚武力,视死如归,这是好事,却非幸事。
“我今日给你们出一道题目,”段明月对田良玉和宋子方道,“孟子说,‘不仁而得国者,有之矣;不仁而得天下者,未之有也’。你们回去想想这话讲了什么道理,待我后日回安济坊,你们再说与我听。”
两个小孩儿闻言,先是苦了脸,随后一喜:”夫子你后日就回来?太好了。”
“我告诉他们去!”宋子方奔向厨房。
不一会儿,厨房里响起一阵欢呼,夹杂着宋子方的怒喊——
“这是我的绿豆汤!”
一群小孩儿在段宅闹腾到傍晚才走,段明月不放心,让锦绣亲自将他们送回安济坊。
她站在大门外,目送孩子们走远,这才转身。
她正要进门,脚下忽然一顿,回头望去。
斜对面的屋檐下,熟悉的身影长身鹤立。
雁长空对上段明月的视线,抬脚向她走来。
段明月转回身。
她搬出雁府已有多日,除了搬家的那天雁长空来过,两人竟是再未见过面。
想到这儿,段明月温和地笑笑:“你怎么在这儿?”
雁长空来到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