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只道是女儿年岁渐长,会说些体己话儿了,心中一暖,便露出几分笑来。吩咐车夫赶路,回身坐下,将南雨柔小手放在自个儿手心里,柔声说道:“六皇子并未多说,只不过是教咱们多仔细芷君那小妮子罢了。”
南雨柔应了一声,眸子低垂,微微泛着丝冷意。
沈氏心中有事,亦是不曾察觉这点细节。帘子随着道路的颠簸微微掀动着,沈氏一双眸只望着外边,良久,心底却是幽幽叹了一声。
随着马车的离去,原先被马车遮挡住的小道也显露出来。狭窄的路径上杂草疯长,此处虽通往宫中,平日里却是连那些最末等的太监宫女都不曾从此处经过。
她堂堂南府二夫人,在京城贵女圈里亦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难不成,在六皇子殿下心中却好这般折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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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泉池子蒸熏着热气,少年潮湿的头发黏在皮肤上,愈发衬得他五官清秀,肤色白皙。少年微眯着眼,呼吸略有些急促,良久,少年低低唤了一声:“十七。”
“在。”十七快步走入,一张俊俏的脸上堆着笑,不住搓着手:“爷是摸不着背脊,唤十七
来擦背么?”
少年:“……出去,唤十九进来。”
十七笑容愈发殷勤了:“爷,十九那小子不曾习武,手上没劲,这等小事还是交给小的吧。”
少年咬牙切齿:“我,让,你,滚,出,去!”
十七见少年动了怒,忙应了几声,匆忙出去唤了十九进来。不多时,十九出了温泉隔间,拧着眉头,语气略有些迟疑:“爷吩咐下来,明日你扮作苟尚书的嫡子,去一趟南府,探探南家大小姐的底子。”
十七亦是皱眉:“苟尚书,苟谨洵……那老狗不是六殿下的人么?难不成真教我去扮苟修皓那小狗?”口中说着,却猛然瞧见十九连番使着眼色,十七顿悟,忙又改口道:“替爷办事,休说是扮苟修皓,便是真去扮狗又如何?汪汪汪汪汪……”
十九抚额长叹,几乎无语凝噎。
少年披着浴衣出了隔间,瞥了十七一眼:“你很闲?”
十七冷不丁打了个颤:“属下这就去准备此事。”
语毕,十七面朝少年退开两步,随即转身一溜烟出了屋子。十九望着十七消失的背影,沉吟良久,忽地说道:“那药囊似乎无不妥之处
,爷莫不是多心了?”
少年伏在凉榻上,眼也未抬:“有无不妥,试过方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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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落了阵小雨,待天明时,雨已是住了。
杏雨服侍南芷君洗漱毕了,南芷君便去皓梅堂向老夫人问安。才进了皓梅堂,就见堂上坐着个鬓发如银的年老妇人,南芷君上前曲膝,声音低柔恭顺:“给祖母请安。”
南老夫人露出几丝笑来,微微点着头:“过来,坐祖母身边。”
南芷君应了一声,极乖巧地坐了半个身位。
暑气已是十分浓了,若不是昨天夜里下了阵雨,只怕这会子还要热上几分。南芷君偷眼朝老夫人身上瞧去,却见老夫人仍是穿着件石青百子刻丝银鼠袄子,多少有些不合时令,伸手再去探老夫人手心时,却发觉老夫人手上冷冰冰的。
南芷君也未多想,便把两只手合在老夫人手上,替老夫人焐着。老夫人略略一怔,虽说南芷君每日来皓梅堂问安,可她却是个极木讷的性子,回回都是问了安便回院子去了,怎的今日这番亲热起来了?
南老夫人正思量着,却听南芷君柔声道:“祖母手冰得厉害,怕是脾肾阳
虚的症状,芷君前几日恰好得了个附子理中汤的方子,极是对症。待会回了院子,芷君便抄上一份,给祖母送来。”
南老夫人瞧南芷君一脸诚挚,不似作伪,心口便暖烘烘的,伸手抚着南芷君一头青丝,感叹道:“难得你一片孝心。好罢,那便依你,明日我便停了养荣丸,吃你那什么附子理中汤罢。”
正说着,外边又走进来两个人。沈氏一身素色衣裳,手里拿着把水墨团扇儿,愈发衬的端庄典雅,书香味儿极浓;南雨柔则着了件玫红小衫,梳着双髻,依在沈氏后边亦步亦趋,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极是惹人爱怜。
二人与老夫人问了安,老夫人却只是淡淡应了一声。沈氏还好,南雨柔面色立时便有些难看了。她年纪幼小,平日里在老夫人面前逗趣说笑的都是她,如今南芷君抢了她的活计,却教她如何做人?
当下南雨柔心里便憋着股子气,也还作出平日里那温婉娇柔的样子,话里却分明带着刺:“大姐姐何时读过医书,妹妹怎的不知?若是大姐姐只是粗通药理,教祖母吃坏了身子,那便不好了。照雨柔看,祖母
还是仔细些好。”后半句话,却是朝着南老夫人说的。
南老夫人却是淡淡道:“你来得迟了,自然不曾听见。大姑娘是留心着我的病症,自外边得来的方子,难不成抄个方子都非得是郎中不成?”
沈氏忙扯了南雨柔的袖子,赔笑道:“雨柔也是心系老夫人的身子,这才心直口快,一时说错了话儿。”说着,又给南雨柔使了个眼色:“还不快给大姑娘赔个不是。”
南雨柔心中忿忿,却也没法子,只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