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终之前,他浑身溃烂,裴家上下最为明理知事的大公子,死前受尽重疾沉疴折磨。我与三哥最后去探他时,瘦骨嶙峋的他已说不出只字片语,只看着我们落了泪。”
“你们兄弟感情很好……”
裴岸点点头,立在扩月斋外头的枣树下头,几分唏嘘。
“二哥眼泪软,一见到大哥就哭,比大嫂和母亲还哭得伤心。”裴岸想到大哥去世前种种往事,不由得一阵心酸。
“二哥?”
如今那个流连花街柳巷的纨绔子弟,裴辰?
宋观舟难以想象,裴岸淡淡一笑,“他与大哥年岁相差不多,自小在一处儿长大,感情亲密无间,大哥走后,除了大嫂,就是二哥最为伤心。”
“二哥有这般性情,出乎我的意料。”
裴岸哑然失笑,“二哥从不想着当这个世子,他与我和三哥都说了明白,我俩谁当都比他好,他志不在此。”
“二哥像二叔?”
“像!可比二叔心软。”裴谞可以全部家业丢个干净,只带着他喜爱的小妾游山玩水,成年累月不回府上,儿女婚嫁大事儿,他也鲜少过问。
裴辰就不行了。
他上头有严厉的父亲裴渐,还有专横跋扈的母亲萧氏。
夫妻停了一会儿,又打着灯笼往前走,走到一片黢黑之地,裴岸又道,“这是小佛院。”
萧氏所居之地?
她举起灯盏,看着早已物是人非的地儿,几分叹气。
裴岸侧首,“为何叹气?”
“金珠死在这里头,害得我噩梦做了很久,小丫头缠着我不放,幸而有四郎你在,还有芳姨娘……”
那几乎快要被自己忘记长相的姨娘,“她来梦里谢了我……,哎!”
“上次我去见三哥,三哥提到了芳姨娘,有一丝落寞。”
“三哥曾十分喜爱芳姨娘——,母亲把芳姨娘买回来,也是准备放在三哥房中。”
芳姨娘比裴彻大几岁,但却假戏真做生了情愫。
啥玩意儿?
宋观舟八卦之魂瞬间被点燃,“……不记得在何处听过几句疯言疯语,我只当是浑说谣传,想不到竟然还有这事儿——”
“父亲不知。”
裴岸托举了一下背上的女子,往园子深处走去,“若是父亲知道,定不会发生这些,母亲心狠手辣,故意使了这一招……”
恨不得坏了裴彻所有根基。
“四郎,你这么说自己的母亲,旁人听到会责备你不孝。”
“无关紧要,观舟,我没有那么迂腐。”
夫妻二人混迹在园中许久,欲要上观景阁时,突地被巡护的家丁发现,欲要呵斥,才看到燃了灯盏,走近一看,吓了大跳,“四公子,少夫人,您二位这是——”
“我与少夫人四处走走。”
裴岸脸不红,心不跳,从容不迫缓缓说来,家丁一脸无语,只得赔笑,“那四公子欲要往何处去,小的给二位打灯笼……”
大半夜出来晃荡,夫妻二人都是绢丝长衫,少夫人还披散着长发,提着个灯笼约莫一人高,远处看来说不出的诡异。
“不必,我与少夫人走一会儿就回去,你们自管巡夜就是。”
“是——”
躬身告退,两个年轻护卫走远之后才低声说道,“从来听说四公子宠爱少夫人,原来这般宠爱。”
“今儿出去上香,说是遇到大事儿,你可曾听说?”
“听了几句,刘二哥回来着急忙慌,下头人打听几句,我也听了一耳朵,好似是四少夫人杀人了。”
“不不不不……不是吧。”
“你去马场,没在跟前,听得喜儿说道,少夫人十分勇猛,来刺杀她的贼人,被她一刀一个,全杀了——”
“嚯!”
裴岸与宋观舟不远不近跟着,正好听到这话,她忽地蛄蛹身子,整张脸与裴岸的贴在一起,“四郎,你怕不怕,我杀了人的……”
“说些什么话,我何曾怕过?”
裴岸步伐稳稳当当,在岔路口上选了回韶华苑的小道,“非但不怕,还甚是欣慰,若是旁人遇到你这样的事儿,早就凶多吉少,芳魂不在。故而——”
“故而什么?”
“你相公欲予褒奖你。”
宋观舟再要追问,是何褒奖时,裴岸先发制人,“先别问是什么,我亦是没有想到,但定不会让你失望。”
“好。”
裴岸感谢宋观舟没有在这个时候提及金拂云,如今他对金拂云的情感十分繁复、难解、难言。
若宋观舟说道,你取了金拂云的性命来,那他自然做不到。
夫妻二人过小径,穿园爬坡,直到裴海提着灯笼站在二人跟前,老脸上表情复杂,“四公子,少夫人,已是鸡鸣之时,二位还是歇着吧。”
裴岸肩头的姑娘娇俏出声,“海叔,是刚才两个护卫去惊扰你了?”
“倒也不是。”
裴海走到跟前,接过宋观舟手上摇晃着的灯盏,“属下给您二位掌灯。”他深衣长袍,不显山露水。
但宋观舟知道他不可小觑。
听得这话,她眉头微动,“海叔,是我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