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吉还是死了。这家伙知道自己变成男不男女不女的阴阳人,往后再没了男人的乐趣,也因为安小队全军覆没,受不了这个打击,一心寻死。
去师部医院的路上,六个鬼子坐在车厢两侧护送他。一个鬼子就坐在平吉脑袋右边,刺刀离他只有二十公分的距离。平吉使出所有力气,双手抓住刺刀,把刀尖捅进自己脖子。所以送到师部医院的只有他的尸体。
西元也在车上。他依然混混沌沌,两眼发直,像个白痴。鬼子医生检查过,说他得了脑震荡,需要静养。
小林龟山脱掉病号服,穿上军装,送了平吉最后一程。在城东南侧义地,成为专门焚烧战死日军尸体。所谓义地,就是穷人死后入土为安的地方。看着平吉进入被放置木材堆上,随着火与烟一起升入阴沉沉的天空,小林龟山心里也布满了乌云。
小林龟山很欣赏平吉的才华,而且断定假以时日,平吉定能在他之上。可平吉被独立大队废了,而且听说是特务连,估计又是那个叫栓子的家伙,手段还越来越残忍。这次竟然往命根子上打,太没有人性。
坏人忘了自己干过的坏事,却对惩罚他们的人进行道义上的指责,仿佛世界上只允许他们对别人残忍,而不允许别人对他们残忍。但坏人在打击面前也会悲伤和难过,小林龟山哭了,很伤心。
哭到痛处,他忽然开始讨厌战争。之前他并不这样,因为总打胜仗而意气风发。现在屡战屡败之下,他感到了悲哀,为自己悲哀,也为平吉、野田和小野纯一郎等人悲哀。如果没有战争,他们会成为好丈夫好父亲。当然,他们也依然是优秀的男人。但战争夺去了他们的生命,让他们过早地升天。
也是忽然之间,小林龟山停止了这种想法。作为帝国军人,怎么能讨厌战争呢?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效忠天皇,成为军人,同样也要忠于天皇,并且忠于天皇就是准备打仗,官长们说先征服亚洲,再征服世界,为帝国扩疆开土。他们活着打仗,死了升天成为神仙。
回到病房,小林龟山狠狠地给了自己两个耳光。他发现自己已接近生病的边缘,是思想的病,这种病万一得上,比身体上的病要难以治愈。他不允许自己得上这种病,他要战斗,而且要和平吉、野田和小野纯一郎他们一样,直至生命结束。
小林龟山脱下军装,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他要让自己尽快好起来。当然,还要等待师团命令,是否再回安平。
兖州第三十二师团司令部内,木村兵太郎正开会商讨安平。此战让木村兵太郎忍无可忍,恨不得立即发兵,荡平夫子山。但夫子山已成为顽疾,欲要根除,须慢慢计议。现在首要解决的是安平警备司令部人选。
以小林龟山在安平县之“光辉战绩”,莫说晋升为中佐警备司令官,早该撤职查办,遣送回国,甚至要关入监狱,以警示所有指挥官。但之前混成独立第六旅团长盘井虎次郎没这么干,现在木村兵太郎也不准备这么干。
与盘井虎次郎一样,木村兵太郎认为屡败屡战不是小林龟山的错,错就错在他在错误的地方遇上一个超强的对手。而且,每次战斗都叫人觉得小林龟山差的只是那么一点火候,那么一点运气。
就像这次战斗,如果斥候及早发现独立大队主力转移,并跟踪监视,战斗结果就会截然相反。但小林龟山似乎中了邪,或者那块山林就是邪性,故意让安平警备部队连续栽跟头。
一个县城已经派驻五个中队,却屡屡惨败,放眼望去,整个华北像这样的情况也不多见。木村兵太郎多次想过,如果换做他人,别说封锁线只被打开一个缺口,说不定现在安平县城都被独立大队攻破。当然,如果换将,也可能已经打败独立大队,但这个概率非常低,低到木村兵太郎不敢冒这个险。
而且,和以前一样,跃跃欲试想去安平的少佐们,木村兵太郎不放心,那些放心的中佐或少佐,又不愿意去,怕和小林龟山一样,毁了一世英名。
木村兵太郎很生气,但又无可奈何,这些人都是师团的中流砥柱,也都处在重要岗位。
思来想去,木村兵太郎仍决定让小林龟山回去。师团参谋们对此也没有异议,派谁去呢?除了小林龟山这个倒霉蛋继续在安平县倒霉。
决定即下,木村兵太郎宣布散会,他独自站在窗前,打开窗户想透一口气。阴沉了两天的天空,下起了迷离的雪。
雪越下越大,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天晴了,万里无云,通红的太阳从东方升起,照耀着山林。
特务连正在小黑山休整。上次一战,伤亡四十三名干部战士,大队又给补充了新兵,当务之急,是整训新兵,提高全连战斗力,所以下雪了也不能停止训练。
不过,今天训练很特别,战士们也非常兴奋,训练科目是打猎。当然,不只是单纯的打猎,而是把训练贯穿在里面。一是雪地行军训练。下雪了并不意味着就不打仗了,往后雪天越来越多,山坡之上还会有积雪,单独进行雪地行军训练也是必要的。
二是演练班排进攻队形,也就是把猎物当成鬼子来到,从发现到追踪,再到呈进攻队形散开,还别说,就跟在山里尾追鬼子的战斗形式大差不差。
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