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灼抬眼望向南子逾,说道:“我只知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自古皇家无父子,从来帝王少兄弟。”
“在皇权之下,一切都是君臣关系。”
“南子逾,你认为何为君臣?”
“君,意味着唯一性和排他性。”
南子逾面露沉思之色,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凉的玉石棋子,片刻后,沉声说道“展露锋芒会招致陛下的忌惮,但如果表现出愚昧和懦弱,则既会让陛下失望,也会使朝臣难以生出归附之心。”
“谢灼,世上事难两全。”
谢灼声音不见丝毫起伏“我非二皇子的幕僚,更不是奉恩公府的门客。”
“方才所言,仅是投桃报李罢了。”
“还是那句话,日后境遇,无论如何,我会保南子奕一命。”
顾荣看重的纨绔,必是纨绔中的佼佼者。
虽说他很是不喜南子奕口出狂言,拜托顾荣与其私奔,但也不得不承认,南子奕一片好心。
以顾荣恩怨分明的性子,会将每一份好意铭刻于心,来日徐徐报之。
他报,也没差。
南子逾闻言,紧紧攥着棋子,神情有须臾僵硬,坦荡直接询问“你呢,谢灼。”
“你的那一子又会落在何处?”
是母族式微,名不见经传的大皇子。
还是中宫钟离皇后嫡出的三皇子。
没有人能在皇权争夺的漩涡里独善其身。
无论多么洁身自好,总会有无数的明枪暗箭将人拖入泥潭。更不用说,身为位高权重、对夺嫡之势有着举足轻重影响的谢灼。
谢灼眉眼轻颤,话出口时,依旧是冷淡的、不辨情绪的声音。
“陛下的子落在何处,我便在何处。”
皇镜司是贞隆帝的皇镜司。
隐龙卫是贞隆帝的隐龙卫。
至于他?
充其量只算是贞隆帝用的顺手又称心的刀。
如今的忠勇侯府,早已不复祖辈的荣光和骄傲。
说的直白些,他的手中是没有棋子可落的。
除非……
除非他破釜沉舟谋逆。
“方才这番话,本就逾矩。”
“止于这间茶室,不为外人道。”
南子逾颇有些不甘心“谢灼,倘若奉恩公府能让陛下打消陛下纳你意中人为妃的念头,助你得偿所愿,你……”
“南子逾。”谢灼的眼神突然变得冰冷,全身散发出一股凛冽的气息“适可而止。”
“如果奉恩公府胆敢将手伸向顾大姑娘,休要怪我翻脸无情,拿奉恩公府和二皇子开刀。”
南子逾苦笑一声“我以为你会否认,你会遮掩,却不曾想,你竟坦坦荡荡承认。”
“不然呢?”谢灼冷声道“我无子可落,并不意味着弱小无倚。”
“我想护之人,自是能护下的。”
“奉恩公府大可试试。”
南子逾幽幽叹息“弱小无倚?”
“谢灼,大乾上下、京城内外,无人敢将弱小无倚四字冠于你身。”
当年,忠勇侯伤重不治,战死,膝下唯有谢灼一子。谢灼年幼,长公主代亡夫忠勇侯将虎符上奉贞隆帝。
至此,忠勇侯府失了北疆的兵权。
可,丧失兵权,威望犹在。
北境军,认虎符,也认历代忠勇侯。
谢灼很强,很强。
“所以,我希望奉恩公府莫一念之差,作茧自缚。”
谢灼锋芒毕露,气势尽现。
他深知,南子逾最善权衡利弊,趋利避害。
他足够果断强硬,顾荣才足够安全。
顾荣有顾荣的仇怨要报,不该也不能被拖入夺嫡的沼泽,步步惊心。
南子逾把手中的棋子扔回棋奁壶,似是玩笑又似是认真道“看不出来,修佛十载,熟知佛理的谢小侯爷竟是个情种。”
“做情种有何不好。”谢灼神情不变。
宽大的袍袖拂过棋盘,棋局再一次变得扑朔迷离。
“这局棋就到这里吧。”
“一时半刻,也分不出胜负。”
南子逾“不是难分胜负。”
“是你赢了。”
他本以为顺势将谢灼拉入二皇子的阵营。
是他自以为是了。
他无法要挟谢灼,谢灼也不是受人要挟的性子。
“他日,如果奉恩公府为山九仞,功亏一篑,滔天祸事临身,还望谢小侯爷记得今日之言,留南家香火不绝。”
谢灼道“君子一言。”
南子逾站起身来,朝谢灼作揖后,挥袖离开。
也不算全无收获。
夺嫡伴随着腥风血雨,能为子奕觅得一条退路,已然是万幸。
谢灼垂下眼眸,将棋局恢复成未被扫乱时的状态,左右手分别执黑白玉石棋子,斟酌着下完这局棋。
他赢了吗?
不见得。
尘埃落定前,时时刻刻皆有翻转。
但,赢家绝不会是二皇子和奉恩公府。
他能掌皇镜司和隐龙卫,就足以说明,他是贞隆帝的心腹。
知贞隆帝,唯他和李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