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荣揣测谢灼会怒不可遏,面庞沉郁若霜。
然而,谢灼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嘴角微微上扬,眉宇间流露出更加浓郁和明朗的笑意,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按在桌沿上。
在昏黄烛光的映照下,那眉眼如画般绝丽而隽美,宛如纤尘不染的谪仙。
谢灼可真好看啊。
光头好看,墨发如瀑好看。
若是日后离京,去了扬州坐看云卷云舒时,能养一个似谢灼这般俊俏的小郎君,真真是件极好极妙的事情。
好吧,想的有些远了。
上京事未了,扬州也不是什么绝对清净的地儿。
想过随心所欲的日子,远着呢。
不过,谁来告诉她,谢灼反而是松了一口气?
很疑惑。
很茫然。
谢灼一手握拳抵着唇,竭力忍笑,可忍了许久的笑声最后还是从唇缝间溜了出来,再也无法抑制。
“还好不是决绝的无心无意。”
顾荣愿权衡,就说明尚有回旋的余地。
嗯,他不会让顾荣历尽艰辛披荆斩棘。
他来。
他来披荆斩棘,触碰顾荣这轮明月光。
心甘情愿成为顾荣的衬托。
谢灼一笑,小书房顿是亮堂了几分。
彼时彼刻,顾荣心中又冒出了她曾对谢灼说的那句暗室逢灯绝渡逢舟。
再加一句,蓬荜生辉。
有一说一,谢灼真真是她的贵人。
别笑了,再笑,她的心都要酥了。
她又不是断情绝欲的圣人,不一定能招架住美人计。
如若头脑发昏,嘴皮子一松,说出什么虎狼之词,后来都来不及了。
想到此,顾荣轻咳一声,将木匣推进谢灼怀中。
木匣沉甸甸的。
以顾荣一言不合用银票解决问题的性子,谢灼不用想也知木匣子里是何物。
一时间,谢灼不知自己是该欣喜自己的身价终于超过裴叙卿了,还是该戚戚于顾荣表达心意的方式一如既往的简单粗暴。
“顾大姑娘,我已经收到过谢礼了。”
收女子金银,有吃软饭之嫌。
谢灼将木匣推过去,顾荣连连后退。
要是连银票都送出去,她的良心更难安了。
“小侯爷若不收下,我怕是会寝食难安。”
谢灼还也不是,拿也不是。
索性岔开话题“顾大姑娘不愿与我订立婚约,那可有旁的法子应对陛下纳妃的心思?”
顾荣心念转动。
自是有的。
开棺证实母亲中毒身亡,她便去敲登闻鼓,告御状,状告顾平徵伙同陶氏毒杀元妻。
女告父,脱离顾家,随母姓,借机立誓自梳不嫁。
亦或者是,以功绩换自由身。
重生,总有重生的价值。
她绝不会被贞隆帝逼到绝路。
“船到桥头自然直,走一步看一步吧。”
顾荣并未将心中的打算坦言告知谢灼。
刨亡母坟开亡母棺,委实过于惊世骇俗了。
“顾大姑娘,倘若目前别无选择,你我或可先定下婚约之约。待到风波平息,若顾大姑娘心意未改,不愿与我携手,我必会妥善安排,解除婚约,确保顾大姑娘的声誉与颜面丝毫无损。”
谢灼犹不死心,尝试道。
顾荣:谢小侯爷矜持矜持啊,这样显得太不值钱了。
谢灼:做个矜持的猎物,险些被放生。
在谢灼充满期待的目光注视下,顾荣陷入了沉默。
时间一点点过去,小书房静的让人心发慌。
顾荣咬咬下唇“夜深了,孤男寡女终归不妥。”
“谢小侯爷请回吧。”
谢灼“好。”
“不准落下木匣子。”顾荣提醒道。
谢灼:……
顾荣倚在窗前,目送谢灼离开。
话已说尽,内心的纷扰乱麻却未显露出丝毫解开的迹象。
今夜,又是不眠夜。
谢灼说,是问心。
是三思而后行。
是行则九死不悔。
不知怎的,顾荣有种拐骗纯情少年郎的罪恶感。
但,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与贞隆帝的险恶用心作比,她的矫揉造作,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隐龙卫。
皇镜司。
贞隆帝是要毁了忠勇侯府谢氏一门的百年忠烈名声。
洁白的宣纸上落一滴墨,宣纸便有了嫌疵。
何况是文官清流士人嗤之以鼻口诛笔伐的皇镜司呢。
谢灼,字宁瑕。
宁瑕?
皆言谢灼之表字,实为冠礼时,贞隆帝陛下亲笔御赐之殊荣。
瑕,玉小赤也。
取人无完人事无完美,尽人事听天命之意。
以前,她是信的。
可现在,她觉得“瑕”字,细思极恐。
宁瑕,宁瑕。
究竟是在宽慰谢灼理解世间万物皆有圆缺,难以完美,还是在贞隆帝的操控下,让那无瑕美玉逐渐布满裂痕,直至彻底崩毁?
她并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