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吃人的地方,不止东安门。”
她说这话时,眼里是对权力至上的厌恶鄙夷。
可她,又在为了权力而不得不留在那里,成为自己最厌恶的人。
一辈子,永生永世都无法逃离这些吃人的地方。
只是一个明着吃人,一个,是悄无声息的生吞。
裴舟白也是这样想,他知道,林挽朝轻视鄙夷权势,也在鄙夷追寻权势的自己,更鄙夷如今的她。
他心里有几分欣慰,因为林挽朝与他一样,在这不人不鬼的路上,一起往上爬。
只要他们都还活着,林挽朝就要一直陪着他走下去。
裴舟白自嘲的笑了笑:“这样想想,一辈子待在皇宫也没什么意思。这世间的光怪陆离,圣贤书从没告诉过我。”
他这话说的语重心长,两个人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刚刚相遇时的城隍庙。
林挽朝回头看着他:“殿下为何突然这样想?”
他费尽心思成为正统储君,可辗转反侧,竟还不足以了解林挽朝的过去,甚至连和她一起进鬼市都要靠她保护。
“你和裴淮止之间,一定经历过许多这样的事。”裴舟白说:“好像做太子,也没那么有意思。”
“太子可不是让你做着有意思的。”林挽朝回头凝视着他,眼底绝色里透着冷,她说道:“我们费了这么心思,死了这么多人,太子殿下却不想再坐庙堂?”
“我只是……”他垂下眼,拿出林挽朝给他的匕首交了出去,说道:“不想一辈子,永生永世都离不开皇宫。”
“皇后,她哥哥,甚至于当今圣上,为了坐上那个位置无所不用其极,都是为了长长久久的留在那个位置,离不开,便是有些人一辈子的执念。”
裴舟白看着她,心里是对“永远留在那里”这句话的恐惧,“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留在那里,真的好么?挽朝,如果是你,你会么?”
他想问,如果让你陪我一生一世的留在那里,给你想要的一切权势,你会留在那里么?
留在那样的黑暗中,面临魑魅魍魉,疯狗恶鬼。
“我会。”
远处一声鸟儿叫,空灵寂寥。
林挽朝笑了,问:“殿下想让我留在那里?”
“是。”裴舟白看着她的眼睛,几乎是握住了濒临窒息时的浮木,鬼使神差的说:“做世上最尊贵的女子,留在那里,你愿意么?”
“愿意。”
裴舟白眼底一亮,“当真?”
“但,你说,最尊贵的女人是什么?皇帝的女人?被权力驯化后,留在你身边的娇饰?”
林挽朝眼底依旧是笑,隔着暗夜的神情让人难以看清,她一字一句的说出了自己心底的话。
“可在我心里,那样的女人,并不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女子。”
城隍庙里有风淌过,掠过满殿鬼怪神仙,最后拂在林挽朝的面上,惊动她鬓角的发。
唯一一动不动的,是她看似清澈的风骨和面容。
只有林挽朝自己知道,这样明艳的皮囊剥落后,便是森森鬼骨。
“什么意思?”
林挽朝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良久,她接过裴舟白的匕首,转身就要离开。
“殿下回去好好想想吧,如果只有拿你最想要的东西留住我,你会不会愿意。到时,再同我说,一辈子留在皇宫究竟好不好,那才是你心中真正的答案。”
裴舟白看着她渐行渐远,只是恍然的站在原地。
他想着她的话。
“皇帝的女人,并不是最尊贵的女人。”
“拿你最重要的东西来换我留下,你愿意吗?”
裴舟白眸中一点点浮上错愕。
林挽朝说的是……
帝位。
——
刺史府。
卫荆从屋顶上跳下来,郁闷的坐在了端端正正值守的策离身旁,看他还是闷生生,仰天长叹了口气。
“大人的眼睛看不见了,我这心里,也跟看不见了一样,人生都灰暗了!”
策离有些无语,抱着剑声音冷淡:“上次,在京都你没买到清月楼的酒时,也是这么说的。”
“但这次是真的!”
卫荆怒了努嘴,说道:“以前一天要听大人骂三遍,总觉得烦闷,但是现在大人待在屋子里,就那么坐着,话都不说一句,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烦闷。”
策离没说话。
他只知道,这样的裴淮止,他早就见过了。
当初在奴隶场,裴淮止便一直都是这般寡冷。
屋里,裴淮止摸索着站起来,白纱覆眼,发丝微微散乱的垂着。
他小心翼翼的伸着手在半空中探着,一步一步的走向茶桌。
却没注意到脚下的台阶,一步还没迈出便踩了空,就要摔下去。
还好,下一瞬,有人扶住了他。
裴淮止几乎是下意识的,攥紧了那人的手,冰凉如玉,沁入骨髓。
“裴淮止,我在。”
她的声音听着冷淡,却是浮着一丝令人心安的暖。
是林挽朝,她回来了。
“我……”裴淮止的手指微微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