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挽朝闻言,朝他看了过去,一双如雨的眸子轻挑。
“寺卿大人用自己清白帮我,臣女自然感恩戴德。”
裴淮止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指撑着下颌,身子下沉,凑近了些,笑看着他。
“无碍,本官的清白,算不得什么。”
林挽朝手帕下的手指紧紧地搅在一起,就快要无法直视裴淮止那古怪的目光。
关键时刻,他终于收回视线,坐正了许多,眼中轻带打量。
“上次在西城山,你同我说,你能了解我心中之事,今日终得一问,我心中的事,是何事?”
林挽朝眸光微沉,沉吟片刻,缓缓开口:“听街头巷尾的传闻,大理寺卿多年一直在追查十二年前的宫中悬案。”
裴淮止笑容依旧,只是眼中渐冷。
“继续说。”
“当年这件命案轰动大庆,太后下旨彻查,却因亡者身上并无他杀迹象,一切都指向自尽,陛下也有意将此案压下,便不了了之,只是有人——一直在查。”
裴淮止垂眸,一点点收起白玉扇,喜怒不辨。
片刻,他沉沉开口。
“林挽朝,你好大的胆子。”
林挽朝被这句话冒出的寒意激的微微一缩,但还是强忍镇定缓缓坐稳。
裴淮止挑眉:“探听宫中秘闻,妄论朝政,可都是死罪。”
“可臣女并不怕死。”
“所以呢?我该夸你勇敢吗?”
林挽朝喉头轻动,眼下微微泛起红意,一字一句的说:“臣女的心早在三年前便就随满门一百二十八口被烧死了,不过苍天有眼,留我这幅躯体半人半鬼的苟活,只为能为亡魂雪去冤恨复仇。我提这件悬而未决的案子并不是卖弄本事,更不是想挑衅大人的底线,我只是想告诉大人,臣女也有局要做。而只要大人愿意助我将此局布成,大人的局,我甘愿为棋子。
——不论是将此案查下去,还是成为这案子的磨刀石,我都心甘情愿。”
裴淮止冷冷的将扇子放下,端起杯盏,长睫隐隐盖住眼中的情绪:“当棋子也是需要本事的,你凭什么让我帮你。”
“我入大理寺,破西城山匪患,如今又接下裕都书令走私案,自然就是有把握向大人证明,臣女是有资格的。”
她知晓,这些目的,恐怕裴淮止早就察觉,与其让他身怀疑心,不如亲自坦白。
“这世间也许不缺棋子,可并不是不缺不怕死的棋子。臣女身后孤身一人,无亲无故,愿意查一切别人不敢查的案子。”
这话说得动听,且诚恳。
裴淮止眉眼轻挑,微微扬笑,忽然问道:“所以,你曾经嫁于薛行渊,也是为了一局棋。只是棋败了,你便又寻上我?”
林挽朝一滞,想起清茶山上救下自己的少年将军,那时家中还未惨遭屠戮,缓缓垂下眼眸,如实道:“也不……全是。”
微不可察的,裴淮止的眼冷了下来,将杯子重重放了下来。
“你是真心悦于他?”
“曾经是。”
“好一个曾经是啊……这女子心悦他人,难道还可覆水能收?”
“林家满门被灭后,我就只想复仇。”她也不知是为了辩解自证,还是在告诫自己,说道:“这世间情爱,偶有一生一世,多的,都是逢场作戏罢了。”
裴淮止眼里的林挽朝温柔和软,却字字铿锵,坚韧至极。
马车内安静的出奇,唯有外面车辕碾过粗石的颠簸声不绝于耳,可偏是这样,裴淮止望着林挽朝,却觉得世间唯有此刻是寂静安宁的。
往后,林挽朝则是,步步惊心。
“住店!”
卫荆将剑放在桌面,面色威冷。
本还在打盹的小二睁开眼睛,瞧见这剑吓得一个激灵。
离裕都还有一日的路程,三人暂且先在途中小城的驿站里歇息一夜。
“客……客官,您想住个什么房?”
“这里最好的,开三间。”
小二微微一瑟,转身指了指背后,那里只挂了两间天字房的木牌。
“上好的房有,不过就剩两间,其他也都住满了。”
卫荆皱眉,这鸟不拉屎的延边小城客栈竟也会住满。
“客官有所不知,这方圆几十里也就我这一家店,今日这店里来了一帮京都的官差,房便就住满了。”
卫荆回到马车上,隔着帘子如实告知。
裴淮止微微靠着扶椅,闭目微憩,面色不善。
“我很困,明白吗?”
毕竟这一路都未曾歇息片刻,已经是裴淮止醒着的最长一次了。
“属下明白,那……那要不委屈林姑娘与属下共住一间。”卫荆慌忙解释:“我睡地上,能躺着就行。”
闻言,裴淮止忽然掀起眼皮,薄唇轻启:“胡闹。”
“无事。”林挽朝却说:“在外办案本就是多有不便,只是歇息一晚罢了。”
卫荆在心里暗诽,本就是如此,难不成还能让自己和大人住一间?
谁不知道,裴淮止向来性子孤冷,睡觉的时候窗外有只猫路过都得遭殃,怎能容忍和别人共住一间房。
“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