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夏皇变了脸色,道:“朕好话说尽你不听,如此就休怪朕不讲情面。朕自认为,已经把话跟你说得很清楚。纵使你现在跪朕求朕,也是徒劳。”
北夏皇转身欲进书房时,沈娴在身后执着地道:“恳求你,同意我和他在一起。”
北夏皇脚步一顿,随即恼怒地回转身来,道:“朕原以为你只是不知天高地厚,今日看来,还不止如此,你还不识大体、不知进退、不顾廉耻!你以为只要你继续跪在这里,朕就会改变主意了吗,你只会让朕更厌烦你!”
沈娴沉默着没有辩驳。她觉得,北夏皇怎么厌烦她都不要紧,她是来求他的,不应该出言顶撞他。
北夏皇道:“那日你不是很能说吗,如今怎么不说了?朕说到你心坎里了是吗,你无处可反驳。”
他心里兜着一股火气,看沈娴越是这般,火气越甚,又道:“堂堂楚君,就为求儿女情长、一己之私,不顾身份地位、不顾尊严地跪在朕门前,像什么样子!想当年,你母亲身为北夏义公主远嫁大楚,造福两国之百姓,秉性高洁、大义无私,那才是值得世人尊崇敬仰的姿态!而今再看看你,身为她的后人,寡廉鲜耻至此,却是把她的脸面都丢光了!”
北夏皇还言辞犀利道:“朕的义女怎会生了你这样的女儿,难道真是有娘生没娘养,所以才让你变得这
般自私自利、枉顾道德人伦?”
沈娴默然道:“来时我便说得很清楚了,今日我是晚辈,不是楚君;此事无关大楚,更无关两国之体面。还有,你骂我可以,但逝者已故、理应安息,还请你不要话及先人。”
北夏皇冷笑,道:“你也会顾及两国体面、先人是否安息?今日你跪在这里,就是丢先人的脸。”
北夏皇负着手,仰头换了一口气,又道:“好,你说你是以晚辈的身份来的,朕暂且不与你谈两国体面,照辈分,朕就是你外公,现在你求朕要同自己的舅舅在一起!你不要脸,朕还要脸!”
当苏折进宫来时,站在阴暗的角落里,所看见的便是沈娴跪地的这一幕,所听见的便是这一番字字刺耳的话。
他的黑衣,隐没在了这凄黑的夜里,神色晦暗。
这个女子,要他等着她。而她自己却以这样折辱的方式,去求他的父亲。
沈娴喃喃道:“我爱他的时候,不知道他是我的义舅舅。”她复又轻声地笑,在雨里显得特别的苍凉,“或者,可能我就算知道他是我义舅舅,此生我还是会爱着他。我很庆幸,与他并没有血缘关系,所以他是谁我都不在乎。”
她垂着眼帘,态度恭敬而虔诚,“求你,同意我与他在一起。”
北夏皇终于忍无可忍,暴怒道:“执迷不悟,死不悔改!逆女如此,今日朕
就代你母亲,打醒你!”
说罢,北夏皇扬起手便狠狠朝沈娴的脸上扇去。
他这回是真的要打沈娴,手里的掌风浑厚,只怕一巴掌就能把沈娴掀翻在地。
然而,那一巴掌却没能顺利地落在沈娴的脸上。
当时冷风席卷,整个世界里安静了一瞬,继而是雨点打落在油纸伞上发出的啪啪声,有些醒耳。
沈娴迷蒙地仰头去看,见大雨都被那油纸伞给阻拦在外。伞正好撑在她的头顶斜上方,给她一方安宁。
她顺着拿伞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望去,见苏折一身黑衣,一手给她撑伞,一手截住了北夏皇欲打下来的手。
他在意识里,对自己的这位父亲是没有多少印象的。大抵是因为,这位父亲虽生过他,却并未养育他,而他近两年里才回到北夏,与北夏皇失散多年,对这里的一切都感情寡淡,还没有培养出亲密无间的父子关系。
眼下形成这样的僵局,苏折对北夏皇,更像是对陌生人。
苏折一半身体在伞外,顷刻便被淋湿。他面上轮廓亦一半在明一半在暗,晦暗的部分,像是阎罗。
那细长幽沉的双眸微窄,目色乍寒地盯着北夏皇。
苏折道:“她是我看中的人,你动她一下试试。”
北夏皇震惊,“你……”
沈娴仰着头,愣愣地把他望着。
苏折料定北夏皇不会再对沈娴动手,便也缓缓松了手
,复冷淡道:“你是我父亲,我尚且没有跪你,她能在此处跪你,是你的福气。你既不曾将她当做外孙女给过一分怜爱,便无权将自己当她外公又给她难堪。”
北夏皇一阵气闷,无言以对。
北夏皇威武,可他却最是拿苏折没有办法。父子虽然已经相认,但苏折对他没有父子之情,苏折对待任何人都十分凉薄,他也不例外。
这种凉薄寡淡不仅来源于苏折的天性,还与他年少时候的经历有关。只有在对待自己在乎的人时,他才会毫无保留地付出。
北夏皇发现,不管他记不记得以前的事,他对这女子,却始终如一。
沈娴给他的牵绊,是镌刻进了他的灵魂里的。
北夏皇很不是滋味,道:“难道朕对你一片苦心,还抵不过她!”
沈娴发笑,笑出了声来,像是高兴,更多的是酸楚。笑着笑着她就流了泪,变成又哭又笑,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