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姐姐,时间不早了,回吧!”
“我们也该送甜儿走了。”
一安乐司的小太监劝碧波道,碧波点了点头,拿出个荷包递给小太监:“今儿麻烦你们了,她胆子小,就不要用火了,麻烦你们给甜儿挑个好地方给安葬了,多谢你们了。”
小太监脸都红了,连忙摆手。
“不用的,碧波姐姐,我哪能收姐姐的银子。”
“当初若不是姐姐替我求情,我怕也早就成灰了,姐姐的大恩大德,我就是一辈子给姐姐作牛作马也报答不了。这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姐姐快收回去,就不要跟我客气了。”
碧波摇头:“你啊,都在宫里这么久了,怎么还这般?就是你不要,跟你一起做事的人呢?白白耽误了这么久,总要表示一下的,不然人家心里头不舒服,以后在一起做事时,心里存了意见,几不好处了。收下吧,就是你不要,也请他们喝点酒,吃顿好的,也去去秽气。这也是我的心意。”
见碧波这么说,小太监这才收了。
碧波最后又看了一眼甜儿,对她道:“等过几日,我寻了机会,再出来看你。”
若不是她今日身体不适告了假,甜儿也不至于遭这个祸事了。
想到甜儿天天一口一个“碧波姐姐”“碧波姐姐”,碧波心里就不禁一痛。
自从甜儿来了朝阳殿,对她就格外亲热。碧波本来是个清冷的性子,朝阳殿的小宫女都有些怕她,但是甜儿不一样,一有时间就在她身边转悠,给她打水、倒水、打饭,大家取笑她像碧波养的哈巴狗儿,甜儿不但不恼,还很得意,渐渐的,大家也就不笑她了。
相处时间长一些了,碧波才渐渐晓得甜儿对她为何这么亲热。
原来甜儿家里也有个姐姐,模样同她有些相似,姐妹两个感情特别好,只是家里穷,奶奶过世的时候,连丧葬银子也拿不出来,没有办法,只能将姐姐给卖了,说是卖给城里的哪户人家做奴婢了,问是哪户,牙婆也不肯说,只说,大户人家规矩多,都已经卖了,就不是他们家的人,老是去找,主家烦了,对姐姐也不好,对他们也不好。
自那之后,甜儿就再也没有见过姐姐了。
如今看到同姐姐仿佛的碧波,甜儿就仿佛看到了姐姐,所以才会对碧波格外亲热。
碧波晓得缘故了,不由也有些怜惜她,在宫里的人,谁不想父母?谁不思亲人?就算是心里知道,亲人待他们也不过如此,能忍心送进宫,从此以后再难相见,情分又能有多少呢?可即便如此,仍旧忍不住贪念那一丝虚幻的亲情。
自从入了宫,就都在盼望着探亲日的到来。
到了探亲日那一天,不管在宫里过得怎么样的,去见亲人的时候都是体体面面的,把最光鲜的行头都穿在身上,兴高采烈地比过节还开心。
只是回来的时候,一个个就躲在被子里一颤一颤的,偏还要忍着,不然掉了太多眼泪,眼睛红了,少不得又要被罚了。
这宫里,就是这么个地方。
不想笑的时候你也得笑,想哭的时候你也不能哭。
明明最早第一批被选进来的碧波也才过了一年而已,却好像都过了一辈子似的,整个人明明活着,有的时候碧波都觉得自己其实已经死了,只是会动而已。
这样的地方,真是一日也长。
然而,甜儿跟她却完全不同,她的眼里有光,再无趣的日子,她也能找到乐趣,一只蚂蚁爬她都能乐呵半天。
渐渐地,同甜儿相处久了,碧波才渐渐发觉,朝阳殿的树原来那么绿,花原来那么美。
今儿早上,看到她疼得脸都白了,甜儿自告奋勇地要替她。
早知如此,不该让她去的。
那孩子,一直在憧憬着,终究有一天,出宫呢!
说到时候她存够了钱,自己买个房子,找那牙婆打听出姐姐的去处,将姐姐给赎出来,然后一起高高兴兴地过日子。
说这话的时候,那孩子还讨好地对她笑:“当然,我绝对不会忘了碧波姐姐的。我把最大最好的屋子给姐姐留着。到时候我们一起住着,一起老,一起死,这样大家就都不孤单了,姐姐,你说好不好啊?”
一起老,一起死。
碧波的眼起了雾,骗子,明明说好了的。
本来我都什么也不想了的,是你说要出宫一起过,一起老,一起死的,绝不丢下谁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怎么如今你就先走了呢?
碧波转过身,忍住了泪。
宫中,是容不下眼泪的。
她硬生生地又将眼泪逼了回去。
然后,朝外走去。
御医给她看了,说她只是暑热,吃了点凉的,所以这才身体不适,没有什么大碍。如今朝阳殿缺人,所以明天她就要回去了。
因此,她不能哭。
后头,小太监似乎有些不放心:“碧波姐姐,你可千万要小心。”
小心?
有什么好小心的呢?
甜儿都没了。
那个曾经要一起出宫,一起老,一起死的甜儿已经没了。
远处的宫城依旧金碧辉煌,那灿烂光辉的模样,是如此夺目,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