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微看着她,面色淡然。
“我只是来看看你。”
范蕊娴取出一本册子,递给白明微:“你为的是这个吧?只可惜,刚刚被祖母捅坏了一点,怕是坏了的内容只能靠你们重新算过了。”
白明微目光放到册子上,但是没有立即接过来。
她说:“那是你的东西。”
范蕊娴笑得凄苦:“夫家的东西,与我何干?我只不过是抢过来,保管一阵子罢了。”
“这账本里的许多数目,都是不义之财,我想这些银子的最终归属不是我,而是需要它们的江北。”
是的。
这是她夫家的所有财产。
也是她可以回到范家的理由。
有了这本账本,就能清楚她夫家的所有产业,然后重新规划取用。
范忠谦为了这本账本,同意接纳逃亡来寻求庇佑的她。
如今她毫不犹豫地交给白明微,可想而知她对夫家的东西,有多深恶痛绝。
便是银子,也不愿意碰。
说来可笑,便是这叫她深恶痛绝的东西,为她铺了一条复仇的路。
见白明微还是没有接受,她把账册放到铺满灰尘的桌面上:
“我知道你们需要银子,这些也算我给你们的谢礼,如果不是你们,我根本没有报仇雪恨的时刻。”
白明微见状,微微颔首:“多谢。”
范蕊娴抬眸看向白明微,见白明微的眼底,没有怜悯也没有憎恶。
她笑了:“你真是奇怪呢!也只有在你这里,我能看到众生皆等的眼神。你当真不
嫌弃,如此脏污狠毒的我么?”
白明微摇头:“我没有资格决定你是什么样的人,也没有资格评判你。谁都没有资格,除了你自己。”
范蕊娴偏过头,又抹了抹眼角的泪:“你跟来,是担心我遇到危险,或者是轻生吧?”
白明微默然。
范蕊娴继续开口:“当初我和娘亲艰难求生,再难也没有想过要死,如今我的日子终于好起来了,我又怎会去死呢?”
白明微问:“你有什么打算?丁老准备接你回去丁家,你怎么拒绝了?”
范蕊娴苦笑:“倘若外祖真的疼爱我娘亲,当初就不会对我娘亲的遭遇视若无睹,便是我水深火/热,也没有拯救我于水火。”
“这番来作证,哪里是因为良心发现,根本就是笃定你们会赢,所以才来尽一下对女儿虚伪的情谊。”
“我若是去了丁家,必然等于跳入另一个火坑,倒不如不去,至少那样的话,我还是自由的。”
白明微淡声道:“世道艰难,你一个女子如何承受得了?再者,范家还有旁支,你夫家也还有人幸存,少不了会找你寻仇。”
范蕊娴叹了口气:“世间之大,何以为家?”
说着,范蕊娴从腰间取下一个片刻不离身的琉璃瓶子。
她笑着看向白明微:“你知道,这里面装的是谁么?”
白明微摇头:“不知。”
范蕊娴问:“我见你养了一只小貂,它于你而言,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白明微面
上不由泛起笑意:“与其说是爱宠,倒不如说是好友、家人。”
“这毛茸茸的小玩意儿,越养感情越深,有时候只要看着它慵懒地睡觉,你都会觉得心头软软的,幸福而知足。”
范蕊娴垂眸,眼含泪光:“是的,正是如此。但是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在水灾中逃过一劫么?”
白明微摇头:“不知。”
范蕊娴看着手中的琉璃瓶,眼底似琉璃破碎。
她缓缓开口:“在夫家的时候,我经常被惩罚,关入狭小黑暗的屋子,看不到任何希望。”
“就在那时,一只毛茸茸的小家伙闯入了我的生活,我只不过为它包扎腿上的伤口,它却经常衔着老鼠来报恩。”
“有时候我会被关上五六天,要不是它叼来老鼠和鸟给我充饥,我怕是早就熬不过来了。”
“虽然它只是一只小黑猫,但是我们俩变成了朋友、变成了家人,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说到这里,范蕊娴又偏头抹了一把眼泪。
她继续开口:“它是我黑暗人生中的唯一慰藉,可它的存在,还是被发现了。”
“婆母说黑猫不详,于是当着我的面,用滚烫的热水活活把它烫死。它可坚强了,直到死都只是大口喘气,没有哼一声。”
“我救不了它,一如当初我救不了娘亲一样。为了抢下它的遗体,我被罚跪祠堂,反而因此捡回一条命。”
“后来,我亲手溺死了夫君和婆母,为它报了仇。也把它变
成了灰烬,让它以这种方式陪伴在我身边。”
白明微听着,心底划过一丝锐痛。
就像有尖锐的东西,猛然朝着心口扎了一下。
她不敢听,因为她会不自觉地想到小灰灰。
倘若有人如此对待小灰灰,她怕是会和那个人拼命。
所以她能理解范蕊娴的痛楚。
看到她的神色,范蕊娴欣慰地笑了笑:“说来奇怪,我们俩天差地别,怎么在你这里,我却能这般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