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饭后,刘尧稍作休息,便与白瑜前去施粥,亲自把粥食送到灾民的碗中。
这些事情,每一名赈灾钦差都做过。
不论是为着什么,钦差在灾民面前露面,便是给灾民吃下一粒定心丸。
让灾民知晓,朝廷与他们同在。
这是其他普通官员所不能给灾民带来的。
刘尧按部就班,没有刻意迎合灾民,也没有敷衍了事。
施粥过后,他又随白瑜四处露面。
短短一个下午时间,他便跟着白瑜,熟悉了整个救灾举措的实施流程。
回去路上,他满脸倦色,却没有抱怨。
白瑜由衷感叹:“九殿下,似乎与从前不一样了。”
刘尧笑而不语,并未做任何解释。
没有人一成不变,他有所改变,不是正常的么?
而正是这一沉默,使得白瑜的心底安定不少。
一个人的担当与责任,在事到临头前会表现出来。
而一个人的成熟与沉稳,可以具化到平淡生活之中。
明微的眼光向来毒辣,九殿下的确已经在慢慢展露他的胸襟与气度了。
走着走着,刘尧忽然开口:“白大人。”
白瑜拱手:“臣在。”
刘尧负手走在前头,他的声音一字字传来:“你怎么看待江北此次的灾情?”
白瑜的人回答很是冠冕堂皇:“是天降的灾难,也是百姓的祸端。”
刘尧回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据本王所知,白大人不是这样的人,你这回答倒是有趣。”
白瑜笑了:“不知殿下所指何事?”
刘尧道:“此处又没有外人,白大人为何这般小心翼翼,字斟句酌?”
白瑜面不改色地回答:“一路上,九殿下收到的都是关于江北的噩耗,看到的是遍野漂浮的尸首,还有劫后余生的流民。”
“折子字里行间都是血泪,满目都是哀鸿遍野的疮痍,臣只是想用些轻松的表述,好叫九殿下感觉轻松一点。”
刘尧转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先一步到达,我想你们所看到的景象,绝对比本王所见所闻惨烈千万倍。”
“不得不说,大将军的动作的确快,短短几日之内,便已让黎阳镇的救灾事项进展得如此顺利。”
白瑜默了片刻,随即一针见血:“殿下是在为新的举措担忧?”
刘尧毫不掩饰:“本王没有担过什么大责任,肩膀还是很脆弱,这次为帮助江北的百姓,本王坚定地与大将军站在同一阵营。”
“但是本王心底也清楚,此事恐会引起千层巨浪,到时候就算江北的百姓救下来了,倘若我们这些想要救人的人都保不住,下一次谁来拯救他们?”
白瑜闻言,却忽然提及一个人:“殿下倒是从头至尾,都没有关心过孟子昂的出现。”
刘尧不假思索地回答:“本王相信大将军的眼光,她选中的人,一定有被选中的理由。”
白瑜看了左右一眼,刘尧便挥了挥手。
待左右护卫退开一定距离,白瑜再度开口:“殿下怕是不知,明微启用孟子昂,却比开商人入仕的先河还要危险。”
“在开先河这一方面,明微留有后手,只要能通过此举措,完美解决江北的灾情,到时候陛下也不好降罪。”
“倘若将来遭受的阻力实在太大,那么随时叫停即可,最终的目的是为了解此次江北的燃眉之急。”
“但孟子昂却深陷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他在世的消息传出去,不止是他本身,便是我们所有人都很危险。”
“可即便如此,明微依旧坚持用他,是因为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唯有他能解决江北的问题,给百姓挣一条活路。”
“所以殿下的担忧臣能明白,然而孟子昂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却依旧没有迷失初心。”
“相信天下之大,仍有无数这样的人,正在努力缝补破破烂烂的世界。”
“所以殿下尽可不必如此担忧,最重要的是做好我们该做的。就算我们走不到最后,也依然有人接替我们前行。”
刘尧嘴角张了张,最后也没有问孟子昂究竟卷入何事。
他笑着回道:“你这番话,倒是让本王放心不少。”
白瑜缓声回答:“事实上,倘若不是笃定殿下会全力支持,明微也不能做成这么多的事情。”
“殿下的作用,绝对不止是握紧勺子,往灾民碗里舀粥那么简单,您是我们的主心骨,还请殿下不要妄自菲薄。”
刘尧闻言,绷紧的眼角眉梢缓缓舒展开来。
每一个勤奋好学的学生,想看到的不止是汗水换来的成绩,努力被肯定,也是他们所需要的。
刘尧虽然贵为天潢贵胄,但前十数年的时光,都被他荒废了。
他不比白明微兄妹等人,从小就在白惟墉严苛的教导下成长。
所以此时此刻的他,也仅仅只是明白了自己所肩负的责任,以及怀揣着一颗泽被苍生的赤子之心。
他离真正的强大,还有很长的一条路需要走。
所以他每走一步,都会战战兢兢。
他也会对自己所坚持的事情感到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