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瑜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白明微抬眸:“七哥怎发此感叹?”
白瑜道:“以往我知东陵吏治不行,但深/入其中,我才晓得什么叫积弊已久,明微,不论我们想做什么,道阻且长啊!”
白明微道:“七哥所言,我自然明白。祖父用了一辈子,与祖父志同道合的人也奉献了一生,都改变不了东陵的现状。”
“如今东陵内忧外患,犹如一棵中空的大树,随时都会倒塌。而在这棵大树之中,又满是蠹虫啃食。”
“如此情况由来已久,又岂是你我可以撼动的?但是祖父与无数人可以奉献一生,我相信我们也能不忘初心。”
目光落在面前堆积如山的公文上,白明微露出一抹淡然的笑意。
“所以七哥,路再难也要走,这不仅是因为我们肩负着先人的遗志,也是因为我们乃东陵的一份子。”
“为生我们养我们的土地奉献,不论这力量多寡与大小,我觉得都是正确的,死而无憾的。”
她的声音很轻,却格外有力度。
不像所谓的有志之士那样滔滔不绝,慷慨陈词,恨不得把满腔热血与赤胆忠诚都叫人知晓。
恨不得这天下人,都知道他们拥有天大的抱负。
她说得那般自然,把为生民立命这件事,说得如吃饭饮水那么简单。
若非这份意志已浸入骨髓,又岂能如此理所当然?
白瑜笑了起来,露出好看的牙齿。
他道:“你的话七哥都明
白,你也把心放在肚子里,我与你有着同样的初心,而这份初心不会因为见识到一些弊端就被放下。”
“我只是担心你,却又不能明说;我担心你,却又不能阻止你;更可气的是,我怕自己帮不上你。”
白明微深吸一口气:“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酒水行业获利颇丰,却无人敢独吞,便是秦家,也不敢将其垄断。”
“我这一刀子下去,必然捅了不少人的利益。天下之人逐利而行,我动了他们的利,只怕他们会立即织罗出一张网,向我铺天盖地反扑而来。”
说着,白明微把杜钦彧他们品酒的结论递向白瑜。
在白瑜展开其慢慢观看时,她继续道:
“正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将目前调派来我手底下的人当作水,那我便是一叶孤舟,随时都会倾覆,七哥担心也在情理之中。”
白瑜唇角挑起,满目戏谑:“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除了杜钦彧的,其他人简直没法看。”
白明微笑道:“经过一夜牢狱之灾,他们对我的命令是不敢不从了,但他们有的是办法对我阳奉阴违。”
“偏偏这帮人,多数人的背后都有着一座大靠山,就拿七哥的大舅子俞世子来说,他身后的靠山高不见顶。”
“对这些人,硬不得,软不得,啃也啃不动,一般人拿他们毫无办法!你说说要是这些小官都搞不定,又岂能妄论安邦定国?”
说话
间,白明微起身,轻轻抚上挂在柱子上的剑。
她回眸一笑,那笑容尽是笃定与决然:“很多人就卡在这第一道关卡里,他们读书时的凌云壮志,便是在这里死了。”
“所以尽管后来有很多机会可以再实现抱负,他们也没有了那份心思。”
“等到蹉跎了时光,老了之后回忆前尘旧事,他们只记得他们曾经那份夭折了的理想,以及如今万事未成的事实。”
“却浑然不知,这数十年的时间里,他们有无数机会让冷了的血再热起来。”
白明微收回手,站在白瑜面前,目光沉静:
“所以七哥,我们一定不能重蹈他们的覆辙,不能如同他们一样,卡在这第一道关卡。”
“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就算任重而道远,我也不会放弃。再难啃的骨头,也有可以下嘴的地方。”
“他们若给我设阻碍,我不仅要把阻碍解决了,我还要顺道把他们给解决了,这样方才不会麻烦不断。”
“倘若有一日我撑不住了,我希望七哥还能告诉我,‘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白明微一番发自肺腑的话,叫白瑜颇有感触。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中邪了,怎么会担心妹妹的处境?
他这妹妹,如今头可顶天,脚能立地,比之天下绝大多数男人还要有过之无不及,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小哭包了。
他不能,再将妹妹当做那柔柔弱弱的小哭包看。
最后,他说:“明微说得是,
若有人给我们设阻,我们便把设阻的人一并解决了,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白明微把手伸过去,却是要与兄长握拳。
白瑜霎时会意,将手握了过去:“兄妹齐心,其利断金。”
白明微清清浅浅地笑了起来:“有七哥在,万事无惧。”
白瑜问她:“看着你胸有成竹的样子,像是有了解决之道?”
白明微点头:“自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