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说吕鹏生被昌王放跑了,佐雅泽就意识到,坏事了。
任谋士千算万算,也算不到他这件引以为豪的“作品”的漏洞,居然会出在这儿吧?
毕竟吕鹏生是直接造成白帝惨死的凶手之一,而昌王一向宝贝白帝比宝贝自己的眼珠子更甚。
结果,昌王非但没杀吕鹏生泄愤,还在自身难保的前提下,冒险送吕鹏生离开陆压山大营。
吕鹏生本就是死士,谋定之际双方便有约定,在他身后,太子当重恤其家人——
换个角度说,他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捏在太子一方的手心里,作为要挟。
他变节的可能性有很多,他出逃的目的,极大可能只有一个:替昌王发出求救信。
这可不妙。
佐雅泽沉住气,屏退方照,带着传令官和军医走进中军帐,尽心尽力地在人前扮演好“担忧父皇病体”的孝子角色。
然而一旦进入室内与皇帝独处,佐雅泽并不打算靠近那张龙床,只在门口远远地观望,如同想象中佐雅弘觐见时站的那段距离。
只消一眼,佐雅泽便瞧出,龙驭宾天了。
他一时间透不过气来,不得不合眼把脸埋进手掌,指头用力撑开紧张而僵硬的面部肌肉,从而恢复呼吸。
他再没有回头路了。
睁开双眼,他变了面色,仿佛刹那间切换了人格,连他自己都在暗暗诧异自己的这种本事。
佐雅泽怒目而视身后二人:“这就是你们上报的‘圣上寝疾不平’?!”
传令官和军医俱被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直磕头,哀求太子饶命——皇帝暴毙,他们惟恐担责,尤其军医更是难辞其咎,所以不敢说实话。
“除了本宫,还有谁来过圣上这边,知晓内情?”
“回殿下,除殿下以外,就只有……只有昌王曾来侍疾。”传令官小心地揣摩上意,“昌王侍疾不久,圣上便不大好了……”
不愧是御前当差的人,倒是个惯会察言观色的。
佐雅泽心里有数了,淡淡丢下一句“你们知道该怎么做”,随即踏出去中军帐。
守在外头的一班武将见机一拥而上,围住佐雅泽问道:“殿下,圣上如何了?”
佐雅泽不马上回答,而是环顾一圈众将士的站位,见李奕、高唐、方照所辖士兵巧妙且不露痕迹地将行军总管、琴州总管、靖边侯等人分隔开来,防止激变,这才答道:“圣上龙体欠安日久,今日陡然见到昌王,一时情绪激动,气滞痰凝,导致病情反复。
“经过军医的调理,圣上已安泰如故,只需继续静养便是。”
众人听说皇帝转危为安,都信以为真,不料太子接下来就颁布了戒严令:此刻起,全军戒严,诸营一应人等勒止出入,各司其职,各安其位,不得纷传谣言。若有走漏营中消息者,立斩之!
与此同时,昌王再度被囚。
太子彻底封锁了皇帝所住的中军帐,连一只苍蝇也不许飞进去。
一夜之间局势几变,诸将听了,有的狐疑忐忑,有的栗栗自危,像靖边侯燕岑这样的皇帝心腹则是颇感不忿——
自从皇帝中毒沦为废人,佐雅泽莫名其妙做了皇太子,他就擅权挠政,总揽军务。其他人碍于皇帝垂危,一直敢怒不敢言。
身为燕瑞妃的亲弟,燕岑在政治立场上天然就与佐雅泽交恶,遂几度想站出来反抗。
因见人群中许多士兵身藏利器,知太子已有成谋,一旦动起手来,己方胜算不大。
即使自己侥幸占得上风,太子也可以趁势宣布他靖边侯是乱臣贼子,军中其他人未必会与他一条心……燕岑权衡再三,只得作罢。
何况皇帝弥留之际,仅单独召见了昌王一人,太子始终置身事外,这也是有目共睹的。
当太子决定以“奉主不周,侍奉无状”的理由再次软禁昌王,各方均无异议。
料理完皇帝身后的一应事宜,天虽未大亮,但曙光已现。
佐雅泽回到太子军帐,一五一十地对黎雁山说了皇帝驾崩、吕鹏生逃跑等情况,并分析吕鹏生的三条去路:向寿王求救、回太京报信,以及去昌国调兵。
黎雁山充分肯定了佐雅泽的做法:“惟天不言,以象示人,锡羡垂光,景星庆云*;殿下临危不惧,应对得宜,真乃天命圣智!”接着,他懊悔道,“反倒是黎某,料事不准,不中用了!”
佐雅泽提醒他说:“我得先生,才有今日。此时大局犹未定,还请先生莫要自责,帮我拿个主意。”
是了,大局为重。
黎雁山一回神,正色道:“一夫倡乱,百夫响应。昌王虽暂时受制,手下到底有些兵马,倘或风声漏泄,恐一时激变,不可不虑。
“好在昌国远在沇州,吕常侍不至于舍近求远,殿下最应该提防的,还是寿王。
“只有殿下抢占先机回京,传大行皇帝遗诏后高登大宝,方保无虞。
“陆压山这边,继续用兵便是损兵折将,依黎某之见,弗如同戎人讲和为上。”
“就照先生的意思办!”
佐雅泽当即拍板,传唤李奕等人做好万全准备:高唐留下,把守陆压山大营;李奕、方照带上两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