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盾族教义严苛,禁止信徒饮酒,哪怕在这样正式的晚宴上,也是用沙棘汁代替,无怪乎桑丘的嘴舌淡而无味。
巴兹一拍脑门,“啊”了一声:“瞧我,居然给疏忽了!”
他击掌唤来侍者,不消片刻工夫,他们面前就摆好了香气馥郁的葡萄酒。
桑丘大喜过望,连声称谢。
巴兹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酒,站起来先敬帝姬,饮尽后再敬桑丘,接着是翡丽。
那些诺盾官员见状,纷纷以果汁代酒,也加入到敬酒的行列中来。
经过一轮推杯换盏,罗黛满足地咂咂嘴,同巴兹道:“诺盾人不能饮酒,我还担心我的要求会冒犯诸位大人。”
“殿下这是哪里的话?他们出于信仰不喝酒,可不干涉别人喝不喝。再说了,若是连一丝酒气都沾不得,如何从事酿酒工作?”
桑丘听罢,由衷地赞道:“诺盾一族真是严以律己,宽以待人!”
“不必高看了这些人。”巴兹冷笑道,“诺盾人自古便掉进了钱眼里,但凡他们经过的地方,那是雁过拔毛、兽走留皮。”
他明褒暗贬,直指诺盾人不事农业生产,十之八九都在经商。
这话倒是不假,善逝河三角洲的水网四通八达,应许城镇内外坊市合一,既四季贩卖本地的乳香、药饵、矿石、木材,又协助东西两陆中转茶盐、丝绸、铁器、农具,还远渡海外交易佛经、船只、猛火油、昆仑奴。
去往四方的海商和驼队为这里带回源源不断的财富,其中相当一部分流向了琉国的国库,助其补足九年内乱造成的经济亏空。
诺盾人做生意的本事天下第一,奈何兵微将寡不擅战,应许之地如今的每一个城镇、每一寸土地,都是他们花钱买下来的,而不是凭武力打出来的,导致这个民族给世人留下“软弱可欺”的印象。
身为本地的地方官,又苦心经营了二十年,巴兹享受着诺盾人的供奉,已然敛财无数。
但他语气傲慢,对自个儿治下的百姓评价甚低:“诺盾人为了赚钱,连灵魂都可以标价出售,没有风骨,没有气节,更没有胆魄。”
罗黛听了,礼貌笑笑,并不接腔。
她心中说,诺盾人不是那样的,最起码,以利沙不是那样的。
他那般谪仙似的人物,却甘居人下,在神都山宫默默耕耘,正是因为他对族中流传百年的一则预言深信不疑——
诺盾人终有一日将建立自己的王国。
“应许地就是我们的国,这是主许给我们的国。纵使我们有生之年不能变为现实,但未来会有一个大国呈现在我们后代的眼前。”
可惜这个建国梦听在巴兹的耳朵里,纯粹是懦夫给子孙画大饼。
“这走南闯北的商人,都有手眼,风吹草动,无不悉知。只要买家的出价足够高,就是想要中原皇帝的夜壶,抑或草原可汗的降表,他们也有法子搞到手——你出钱,他办事,钱货两讫。”
罗黛从他举的例子里觉出不对劲:“降表?戎人降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巴兹低头啜饮杯中美酒,意图回避她的提问。
她一惊,这人分明是在暗示自己,诺盾人在商言商,不但卖货,也卖情报。
应许地的这张情报网之大,绝不亚于朝廷的情报组织,以至于戎国投降的动向,应许总督都能抢先一步获知。
而且他在诱导她开价,以换取她想要的东西……
他猜得到她想得到什么?他又当真能替她实现?
她不甘心被牵着鼻子走,便化被动为主动,朝应许总督举杯道:“那么,就请巴兹总督抽空,我们明天碰个头,如何?”
巴兹捋着长须,笑眯眯地一口应下。
*
次日天明,罗黛撇下宿醉的桑丘,带上翡丽再赴总督府,于前园的议事厅与巴兹进行会面。
琉国拿应许地当摇钱树,除开税收相关事务,其余事务一概疏于查问,随地方官自行裁处,她也未取得琉主授权,可以对天方城巡视巡查。
故此,她装模作样地抽检了专卖的契书、翻一翻上月的账簿,权当议过公事了。
“巴兹总督,我就直说了。”她开门见山地说,“我需要重新置办一批货品作为贡赋,要的数量很多,还得包含我大琉的珍稀特产之物。”
巴兹拱手道:“殿下是个爽快人,既然您开了这个口,下官自当尽心竭力。”
这么顺利?罗黛狐疑地盯着他,静候他出后招。
他则淡定自若,命人取来笔墨,认真地在羊皮纸上写写画画,半晌,吹干上头的墨迹,呈予她过目。
“这是下官仓促间起草的采购清单,如有思虑不及之处,还望殿下海涵。”
罗黛无可无不可地嗯了声,眼光在半人高的清单上一扫而过,转手交给侍立在侧的翡丽:“你将车队出发之际所带物品写下来,和巴兹总督拟的比对一下,看看有什么要补充的。”
翡丽走上前,躬身道了句“总督大人,不好意思”,绕过巴兹,执起桌上的羽毛笔,另起一页笔走龙蛇,凭记忆默写贡品单:琉主画像、镶金铁甲、镀金马鞍、镶银剑、玻璃镜、玳瑁匣、织金毯、哆啰绒、哔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