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里咕噜咕噜冒起大泡,似要将他的恨意完美地收一个汁儿!-1
“吱呀”一声,门开了。
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从门内出现,李岘祺心中猛地惊抖,火焰一蹿,锅子糊了。
那些沸腾的恨意,都贴在了锅底,变成薄薄的一片。那一瞬间,他后悔了,后悔自己没能沉住气,年都没过完就来找他们。
他又庆幸,还好喝了一点酒,身上沾染了酒气,叫他现下所有的行为都有了一个光明的解释。于是他脚下一个趣超,手臂撑上了门框,再抬起头时,已然是一副醉醺醺的模样。方峪祺眼明手快地扶了他一把。
李岘祺朦胧地睁着眼睛,看到一双宽大有力的手搀起他的手臂……十四年了,这十四年里,他每一次想起阿峪,想起的都是他小孩子时的模样,以至于他竞没意识到,原来,他也和他一样长大了啊。
正当他微愣之时,屋子里传来小木凳当哪倒地的声音,像是有人猛地站起来,不小心把它带倒了。随即,极陌生又极熟悉的声线颤抖着响起:……阿、阿……?”一股酸意直直冲上鼻头,又细针似的酸进脑仁里去,疼得他眼眶发热。李岘祺手指不由得抓紧了门框,却极力克制着,没在脸上显露出什么来,只耷着眼睑空茫茫地朝屋里望过去。“他……喝醉了。“他听到方峪祺轻声道。母亲急步走上前来,不敢相信似的盯着他的脸看了又看,立刻从眼睛里滚下泪来,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似是想要抚一抚他的脸。他清楚地看见一些岁月的纹理,出现在母亲脸上、手上,细微的痕,磨损的线……
青春的母亲,年幼的弟弟,从这一刻起,才千真万确地留在了十四年前的光阴里。
他们将他搀扶进屋子里。
里面空间极小,满满当当地塞着房东留下来的旧家具。进门就是一张案桌,旁边立着个深褐木衣柜,顶上摞着几只皮箱。角落里塞进一张编织窄床,床对面是一台手摇缝纫机,机身被卸掉了,充当一张小桌使用。窗边钉了一排粗铁钉子,上面挂着一只书袋。里面似乎还有一小间,门处用布帘子隔开了。他们将他扶到床上去。
他实在不知如何面对他们,装作身体摇摇欲坠的样子,顺势在床上躺下了,轻轻阖上眼睛,喉咙收紧动了动。想到母亲和弟弟就在床前看着他,他连动一下也不敢了,浑身僵硬地躺着。只是不知这张床是母亲的还是弟弟的,褥子与枕头上散发着清淡的肥皂味,叫他很喜欢,总想贴近些。他察觉到,母亲在床边坐下了,带着一点啜泣的鼻音,紧紧攥着他的手,拇指在他手背上摩挲,止不住地抖。过了一会儿,一只干燥温暖的手试探着触上他脸庞,手掌一点一点爱怜地轻抚上来:“阿……”
他仿佛躺在母亲的掌心中,四下里静悄悄的。他又贪恋,克制不住地想要偏一偏头,好叫他的脸更用力、更长久地靠近那片温热。不料,他只稍稍贴上一点,母亲就将手拿开了,抬袖拭泪,泣不成声。<1方峪祺不声不响地立在一旁,递上一方帕子。李岘祺心里不知是失落还是怎的,像一个真正醉酒的人那样,口中含混不清地咛一声,翻了个身,将脸转到里侧去了,眼角流出一滴泪来。
他想他赢了,母亲真的为他而哭了。
母亲哭了许久,才渐渐将哭声收住了,为他盖好被子,将四周都掖好,对方峪祺道:“你哥哥醉成这样,也不知喝了多少酒呢……他身上肯定不好受。这样,你先照看着他,我去邻里借点陈皮、蜂蜜、枸杞什么的,煮些醒酒汤给他。"1方峪祺默了默,才说:“好。”
母亲出门了,屋里一下陷入寂静,能听见窗外呼呼风声。李岘祺睁开一点眼睛,眼前就是泛黄的墙壁。他在墙壁上看见自己黑乎乎的影子,还有方峪祺的,随着烛火飘晃。他安静无声地站着,离他不远不近。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他开了口,轻声问道:“这些年……你过得好么?”
李岘祺怔了下,没有想到方峪祺会开口跟他说话,随即又反应过来,这个问题显然不是在问一个醉酒之人。看来,他的弟弟一直知道,他这醉意是装的。
既如此,也没有什么继续伪装下去的必要了。李岘祺沉默数秒,从床上坐起,松了松肩,懒懒倚上墙壁,不紧不慢道:“怎么会不好?”
“你们呢?"他反问道。
方峪祺僵直站着:…也很好。”
两人又陷入无言。
且不约而同地偏过脸,一直没有直视对方一眼。不过,李岘祺对面的那张由缝纫机改造的小桌上,摆着一面圆乎乎的镜子。他从那镜子里,看到方峪祺站在烛火昏暗的地方。那道清绝侧影是他此生最想排除的异己,却又仿佛是他的另一个人格,注定要死生相随了。
正当他看着,镜中忽然飘来一眼。
方峪祺并没有回头,只是他面前衣柜的雕纹外门上,也镶着一面镜子,残缺了一个角。<1
双镜相对。
他们没有望向彼此,目光却走完几道曲折的路,还是相遇了。
两人心里都震颤了下,凝望不足三秒,双双避开眼睛。1或许是陈皮、枸杞不易借,母亲久久没能回来。两人就这么一坐一立,垂着眼,就着屋子里飘摇烛火听微薄起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