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生平第一次被人施舍善意。也是他生平第一次被人保护。
对方还是个没他肩膀高的女孩。
小姑娘个子不高,却一脸趾高气昂,正义感爆棚。
大雨簌簌地落,沿着透明的伞背,隔绝开一片水汽迷蒙。
梅雨天里,四处仿佛都弥漫着雨水味的硝烟。
他低垂着眸子,眼角、嘴角都带着伤。血迹已经凝固。
黑色的碎发被吹动。
目光一点一点下移,从她的眼睛移到她的嘴巴上。
殷红的两片。涂着鲜红晶莹的唇釉。
她双手交叠,抱胸。显出一种嚣张的意味来。她黑色的发丝在飞扬,雨点打在伞背破碎开,映得她整个人都明媚又亮晶晶的,很好看。
他们两个相对而立。
她仰着脸看他,他也在垂着眸打量她。
目光落在她脖子上那条装饰颈环上,看了好久都没移开。
小蝴蝶一晃一晃,特别惹眼。
恰这时,旁边有辆车不太客气地“滴”了几声。鸣笛声聒噪,刺的人鼓膜发疼。
路边那辆车把窗摇下来,坐在驾驶位的黎新言侧脸,皱眉,语调不耐烦地催促道:“容艺,愣着干嘛呢,还不上车,我还有事呢。”
游赐清浅抬眸,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说话的黎新言。
“知道了,催什么催。”容艺小声嘟囔了几句,而后又轻飘飘地对游赐撂下一句,“拿好伞,我走了。”
说完以后,她用手遮着头顶,一路小跑着上了车。
她的背影其实很纤瘦,在雨天里,像一只摇摇欲坠的风筝。
车门被“哐——”地一声拉上。引擎发动,排泄出一堆尾气。
隔着半透明的车窗,依稀能看见她坐在副驾驶位上,和那男生交谈甚欢。
他站在车窗外,看着她的身影发呆了会。那一次,他孤身一人来到这个偏远小镇,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身的伤,喉间还残剩着浓重的血腥味,惨败得如同一条丧家之犬。
而容艺,是他黑白世界里的第一抹色彩。
他垂着眼,兀自看向手心。
手心里的那伞柄还带着她身上的余温,温温热的,缓缓在心底烫出个洞。脑海里疯狂地联想到她潮湿的眼睛、飞动的发丝、殷红的嘴唇、雪白的肌肤。
没来由萌生出一股奇异的感觉。
这种感觉,在他看到少女和另一个男人交谈相欢时,滋长得更甚。
……
思绪被拉回到现在,一想到她,浴室里就会起着一层潮热的水雾。
游赐挺括的身形浸溢在水汽中。水雾喷薄而下,滚落在少年劲瘦冷白的躯干上,溅起零落的声响。
手心的绷带缠绕着,伤口跳跃成窸窸窣窣的疼痛。
疯狂的想念刺痛着神经末梢。
他闭着眼睫。只要一闭眼,他就会无法自拔地想到她。
不对,就算不闭眼,他也会想到她。
可她却一点也不记得他。一点也不公平。
其实那日,他出现在巷口转角并非偶然。
他时刻窥探着她的身影,知晓她的一切动向。
他知道她要去黎新言的生日聚会见那些不三不四的狐朋狗友。美丽的事物总会招致无数贪婪地苍蝇,他知道盛锐早早就觊觎她。
可她如此神经大条,连他都不记得,又怎能洞察人心,看穿盛锐的心思呢?
他不想让她去见任何对她图谋不轨的男人。
于是,他做好被她撞个半死的最坏打算,出现在那个巷口。他不惜任何代价,不允许任何一个男人靠近她。
游赐,就是这样一个极端病态的人。
每一次看向她的眼神里,都充满着要克制不住的欲念。只是他太善于伪装,导致她一点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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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雨短暂地停了,天空难得放晴了会。
今天是周二,本该上学,可容艺处分还没消,只能暂时还是呆在家里。
她本打算早起看会儿数学题,为下个星期一的分班考临时抱抱佛脚的。可偏偏太好眠,她一觉睡到了自然醒。
直到阳光透过小平房绿色的玻璃窗,衍散成浅绿色的光影,落在她俏丽的面庞上。窗外的矮墙边,栀子花经过暴雨的洗礼,越发的清透皎洁。
天光大亮,亮得她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把头蒙进被子里。
床头柜上的手机破天荒地叫起来。
吵得震天响。
她闭着眼,皱眉,胡乱地伸手去够手机。
够到了。她滑动接听吗,声音懒洋洋的,带着一股没睡醒的疲倦:“喂?”
“怎么才接?”是黎新言,“容艺,你他妈别告诉我,你一觉睡到现在?”
容艺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慢慢悠悠道:“那咋了。”
“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
久未放晴,阳光分外刺眼。容艺躺在床上,勉强眯着眼睛看了眼手机屏——十二点半。
“十二点半啊,那咋了。”
“……行。”黎新言被她这种要死不活的态度噎了口,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倒是你,”容艺揉了揉眼睛,“打电话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