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汗涔涔的一身,一旁的人同他隔着一臂远的距离,许是觉得热,在梦中将他推开了。
柔软的一道影子,于晦暗中缓慢起伏,好像再一碰就要化为虚无。
可是还能怎样呢?
她同自己相爱,做亲密的事,还有了孩子,还能再怎样呢。
那次在车上她哭着说,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患得患失,如今他也尝到了个中滋味,除了苦涩别无其他。
又沉入睡海之中,历经无数的混沌,终于有湖风吹开额前阴霾,柳叶絮絮,他的母亲,就端坐在岸边,见他来了,轻声唤到:“戬儿。”
“母亲……”他踩着不平整的绿地,跌跌撞撞地过去,仍同儿时一样,伏在母亲的膝头,要将好的坏的事,都告诉她,“母亲,孩儿成婚了,是同喜欢的姑娘。我与她,颇多波折,所幸到头来还是得以携手相伴。我们有了一个女儿,如今已经三岁了……可是孩儿还是会怕,这世间没有长久的陪伴,这个道理你早就教会了我,可我还是……”
柔软温和的手指轻轻抚着他的发,他的脊背。
泪水泅湿她的衣裳,他抬头,母亲的脸依然模糊,他伸手想要触碰,却也触到一滴冰凉的水。
“戬儿……”
他闭上眼,有温热的吻落在伤痕累累的天眼上,他听见哽咽的叹息,
睁开眼,透着霜白晨曦的薄窗帘氲氲起落,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一只手轻搭在他的胸口,上半身触感柔软,他才觉察出自己不知何时枕在若叶身上。
他对上她的眼眸,千言万语,万种心绪涌上心口,半晌后却只一句:“若叶,你刚才,喊过我名字吗?”
“没有,只是看你睡得不踏实,帮你挪了一下位置。”
视线下落,坠入深海:“我同母亲,这千年来,只能梦中偶尔相见。我知道那不是真正的母亲,我见到的只是我的执念和回想。我……很早就记不清她的模样了,从前努力要回忆起,可都徒劳无功,如今想,能跟她说说话,听听她的声音也好。”
“若叶,你要……”那句话就要出口。
若叶只是轻声说:“小冬也陪着你。”
他握着她的手,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肌肤温热,柔软。他一言不发,就这样看着那只手。
可她觉得他枕着的地方好烫好烫,又变得冰凉,湿润,竟是他在流泪,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多的眼泪,似要将千年的泪水都流干净。
悲伤挣破桎梏,来势汹汹,他竟毫无抵挡之力,在汹涌之下,低下傲骨,变得卑躬屈膝。若叶听见低低的呜咽声。
好在窗外风声咋咋,雨打树叶淅沥,那一点儿狼狈不足以引人注目。
“若你我有一天只能在梦中相见,你要,多和我说话。”
“不要,不理我……”
每一处关节,血肉都钻心,血要从七窍溢出。
可是呜咽声,风雨声越来越大,门砰砰地响,是小冬的声音:“妈妈我害怕,呜呜呜爸爸……”
小冬开门,慌不择路掀开被窝,钻进父亲的怀中。
若叶关好房门,也躺进床铺中,小冬循着她身上的味道,终于止住哭声,她拽住若叶的衣袖:“妈妈,打雷的时候你要一直陪着我。”收到若叶一个轻吻作的回应,她更放下心来,“那以后你也会一直陪着我吗?”
不记得若叶是怎么回答的,睡意渐起,絮叨渐渐声弱,小冬的声音变成梦呓:“不可以骗我……会很难过……”
这晚小冬依旧睡得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