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诗如跟程梦真说过,她当主唱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扶住话筒微歪过头能不经历间展露自己天赐的下颚线。
“一首《目送黄金乡》送给各位,还有最初的发条人生和老天保佑。”
程梦真嘱咐过,这个前摇少不得,虽然听起来像上个世纪的程序,但她想告诉所有人。
说服成员同意的方式是,程梦真花了几个晚上的时间搜集老天保佑(Maria Blessing)流落在互联网角落里的片段给他们听。
跟前面使劲浑身解数留印象的乐队相比,这句话甚至都算不上出风头,只会让人疑惑。
“发条人生我知道,老天保佑是什么新出的乐队吗?”
“好怪的名字。”
反正李乐不当评委,这可不算给答题卡做记号。
白朔在休息室喝水,听到后难得抬头:“老天保佑是什么?”
“不知道。”键盘手回答,“这算不算作弊?能举报的吧。”
他冷哼一声,有点不屑:“一个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的乐队,说出来就叫作弊?还举报?”
键盘手灰头土脸地承认错误,白朔也懒得听,摆了一下手。
音乐一出,白朔一下子坐直身体,下意识离开椅背。
原本略显吵嚷的休息室瞬间安静下来。
这可不是随意搭建的草台班子,而是后半场才冒出来的大杀器。
如果不是前不久的吉他手PK闯出了一点名声,包括白朔在内的很多人根本对Remedy这个名字闻所未闻。
白朔死死盯着台上的吉他手。
Remedy一人一职,脸带点婴儿肥的吉他手只需专注于手边的深蓝,身体微微晃动,分毫不为歌曲本身的情绪所染,沉稳到不近人情。
主唱更是有个让人嫉妒的好嗓子,唱“人随落叶死,力竭不抬头,我是偏要远航的女儿”,将力度和迷幻中和得恰到好处。
既是主唱又是吉他手的坏处就是,白朔得一下子嫉妒两个人。但凡对音乐有点追求,都不会无动于衷。
比起发条人生版的怅惘,用旋律描绘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好像能从中捕捉到土腥味,这个版本有股收着的狠劲,具象化了所有的钢筋混凝土、日落霓虹灯,情感朝上方走。
他们是顺着时代风口向城市涌动的人,是塔罗牌里的愚者,何须自我责备?然而,编曲的精妙将注定分离的悲剧性内蕴。
命运的洪流无法回避。
陈诗如显然唱嗨了,做出邀请手势,拿下话筒走到刘文浩面前,对准他的贝斯。
“好炫酷的三轮指……”
“我靠,这贝斯怎么能说话!”
像都市里杂乱无章的舞步,夜路上奔跑的脚步,一次次张皇失措的回头。音符撞在耳膜上变得沉闷失真。
黄金乡成为了不可靠的海市蜃楼,昔日的同伴也跟随黄金梦想的湮灭音讯全无。
蓦地,电吉他用一个上昂的颤音巧妙接下贝斯铺陈的乐章,有股撕裂的悲怆,就像旧式火车远去时的滚滚车轮。
“呜——”
隐约传来略显刺耳的鸣笛声,就这样砍断了优柔寡断的回忆。白朔回过神,才发现这是自己热血沸腾到极致后真幻不分的遐想。
靠,这个编排妙到家了。
然后是吉他手的solo。程梦真给自己的solo时间远远短于贝斯,她是情绪抵达高峰前的延宕,是不甘落后的狂奔,情感的巅峰得让陈诗如开嗓推进。
“Golden home,我目送你离开。”
程梦真大逆不道地篡改了一句歌词,严格来说是一个字。
“Golden home,其实你从来就在那里。”
——她将“其实你从来不在那里”改成“其实你从来就在那里”。
“Golden home,my golden home……”
在一声声的“黄金乡”中,鼓手放下击碎灰暗的一双铁锤,吉他手松开颓废中想要用以自尽的绳索,贝斯手放弃计算时日的沙漏。
只剩下澄净的键盘,以及观众热泪盈眶的附和,不需要提前训练就能做到齐声、铿锵、动人心弦。
——那是一条长长的、长长的路。
“Golden home. Golden home.”
到最后,唯一的键盘手静静伫立,看着舞台中央静谧里璀璨的主唱。
她的眼眶足够承接万般柔情。
她的歌声足够具象化悠长的道路。
“……我与你同在,虽生犹死,虽死犹生。”
那一刻,同步收看内部转播的李乐被潮涌般的过去席卷心灵。
老天保佑饱受贫穷,却在机会送上门时选择和商业化绝缘,不让成员框死在音乐公司的财务报表里,这股要以一己之力抵抗市场、抵抗人性的天真一度让李乐感到可惜。
人性并不高深,她早早看透这一点,用白纸黑字的合同约束成员,心底希望发条人生能走得更远,至少他们依旧或多或少念着曾经的初心,在同一条道路上前行。
尽管如此,有了利益介入就避不开分歧和心的疏离。
年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