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在后台候场对程梦真来说很稀奇。她从来擅长闹中取静,如今所有的喧嚣在前方尽数奔涌,她在后面宛如隔岸观火。
不同寻常的组合甫一站上台,场子立刻燥热起来。
“发条人生!发条人生!”
“李乐!李乐!”
不再年轻的吉他手依旧把持着年轻时所用的吉他,醒目的颜色和浮夸的造型一如初次登台时那般嚣张,在众多“内鬼”环绕下仍然能潇洒地比一个“V”。
一手将胜利牢牢在手边,李乐冲台下高举起尚未活动的另一只手,无需花里胡哨的代表性手势,只是招了招便引起又一阵欢呼。
老板悄悄出现在她身旁,感慨道:“压力山大啊。”
程梦真不置可否,摸两下身前深蓝色的家伙,唯一一点紧张也在慢慢消退。
“四十岁不到的年纪,正是闯荡的时候。”她注视舞台中央的女性,心里的期待并不比台下的观众少,“不知道我到了这个年纪,还能不能像她这样生龙活虎地继续。”
“肯定可以。”
她一哂。“老板,你比我还相信我自己。”程梦真笑道,“到时候就算得吃速效救心丸,还是想拼啊。”
一句“我在坟墓外歌唱死亡”唱完,陈诗如松开放在吉他上的手。
然而电吉他的音色未曾止息,片刻的漫不经心后以积极扎实的基本功一手将听众的心脏推上高峰。
“要么飞翔,要么死亡”——李乐对主题的诠释是狂放不羁的自由。
时间是绝佳的酿造手段,馥郁的香气恰到好处,带着“嗡嗡”的电击声,好像能听到整个舞台的颤栗,绝望却又昂扬的嘶鸣构成了上好的听觉盛宴。
第一个音符刚出来,楚玫就傻眼了。
她这个行外人都能听得出很好。
“完了。”楚玫想嗨,转念想到程梦真要跟这种级别的大神较量,根本嗨不起来,“这,这怎么赢……!”
周围的人要么举起手机,要么放肆沉浸。唯独楚玫和他们格格不入,她担心接下战书的朋友惨败,从此留下心理阴影。
被流动的人群离散,另一端的江煊在角落里静静观看,时不时灵活避开贴上来的人,还有他们手里不怎么安分的酒杯。
如果听见楚玫的话,他会回答她两个字:能赢。
不过江煊来到这里,不仅仅是为了见证程梦真赢下比赛。
短暂的中场休息,程梦真从后台现身。没有针锋相对的火药味,她主动和李乐拥抱,眼里只有欣赏和钦佩。
“大前辈就是大前辈。”程梦真笑着说,“我都有点紧张了。”
李乐拍了拍她的肩膀:“有实力的前辈更值得尊敬。”和程梦真一样,她对后辈的期待一点也不比观众少,“有潜力的后辈,也当然更值得赢下这场PK。”
这次程梦真摇了摇头,不太赞同:“观众的耳朵可不懂谦让。”
Remedy的最后一块拼图归位,舞台上的气氛陡然一变。
要不是程梦真事先说过不要中二,在前辈面前装一下很不好意思,陈诗如真想悄悄地使个坏。
“Remedy——”才唱一首,此刻的主唱中气依旧,“——向你问好!”
语气让程梦真在心里腹诽:好好的酒吧怎么一下子变成春晚现场,一句“向你问好”口气就像“救济给您拜年了”。
宣布完不容置疑的存在,陈诗如扶住麦克风。
音乐响起,她的嗓音比上一首更加松弛,多了几分宛如回到家的自如。
“Would you like to ride with me
on this crazy roller coaster?
I can feel your heartbreak
in this endless night.
Falling to death
or Flying high……”
【歌词大意:你愿意和我共乘
这辆疯狂的过山车吗?
我能在无边黑夜里
感受你的心碎。
要么下坠着死亡
要么飞上云霄……】
身边熟悉的气息能够让人感觉到平静。陈诗如越唱越嗨,甚至飙了个往常程梦真总是拦着她唱的哨音。
正是因为她的嗓子十分珍贵,所以此刻陈诗如想为她随后的solo增色。
“若被飓风折翼,
黑土地是我的蹦床,
我在坟墓外歌唱死亡……”
颤栗的尾音消逝在空中,由于忐忑陈诗如唱得反倒不如平常稳定。她知道自己忧虑过重,本该心无旁骛地沉浸于音乐本身,却因为这场表演的性质无法做到。
懊恼于给程梦真添乱,一旁的电吉他却在这时用一种瑰丽到充满异常感的形式响起。
不同于李乐稳扎稳打的上扬,这种绚丽以下落的姿态出现,先铺开颓废的底色,再在垂头丧气间流露出流氓的一面。
就像刚被解雇的上班族在路上倒着走,叼着五毛钱一根的棒棒糖对夜里仍然亮着灯的血汗工厂竖起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