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后背靠上沙发椅上,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个意外很难预想到,你也不要自责。至少,我们抓住了这个难得的机会。”
“嗯。”
罗斯戴尔太太的手掌离开玛丽冰冷的肌肤表面,她并不在意自己昂贵的衣裙溅上了污渍,掖起裙摆褶皱掩盖住了那几点不大不小的水痕。
她低下头时,耳后滑落下几缕淡金色碎发。玛丽下意识地帮她打理好发型,收回碎发。这动作仿佛刻进了她的程序设定中,不带一丝犹豫。
“那她都知道了吗?”罗斯戴尔太太再次开口道。
“已经初步对詹姆斯·罗斯戴尔产生了怀疑,求知欲会带领着她归属于我们的阵营。”
“但是……我还是有些害怕……你知道的,我舍不得她。”
罗斯戴尔太太微微侧头,眼里流露出悲伤之情,她抬起手腕,像是在寻求某种安慰,贴上了玛丽的袖口。
玛丽的袖口镶嵌着一枚金灿灿的黄金纽扣,正中央雕刻着一串精致的英文字符,周围一圈则刻着两片羽毛,团聚包裹为一个圆圈。
——这是奥芙拉·罗斯戴尔所属家族的图腾。
罗斯戴尔太太的指尖无意间触碰到了冰冷的金属表面,她骤然回神,看向站在她身侧的玛丽。直到看到那张熟悉的、和善的、慈爱的面孔,罗斯戴尔太太的内心才缓缓生出一阵稳定的安全感,就像在溺亡前抓住了一颗浮木。
然而,方归锦的声音紧接着飘着,戳破了她不切实际的美好幻想。
“我们必须牺牲玛丽,这是无奈之举。”方归锦移开了眼神,“机会难得。如果你不想死在詹姆斯·罗斯戴尔手里,就必须抓住他留下的漏洞,摧毁他的仕途美梦。”
罗斯戴尔太太眼神躲闪,喃喃道:“可是,我舍不得……”
天色已然暗了下来,屋内亮起晃眼的灯光,一道道流行型的光带围成八角笼,“嘭”地一声,仿佛天花板也投射下一盏炽白的灯光,将她无助的表情照映得一览无余。
玛丽扣下灯光按钮,将光线调整至更加柔和。桌上装饰性蜡烛“嘭”地亮起,光影斑驳。
“最晚到下一届市长大选开始。”方归锦的唇边也点起了微弱的火光,她呼出口烟,“你要明白,我比你更清楚他有多心狠手辣。”
横亘于她脸上的伤疤,便是他赠与给她的背叛礼物。
方归锦视罗斯戴尔太太为同一战线的盟友,如若等到议会势力彻底大洗牌,别提什么权力削减,连性命都不一定能保全。
罗斯戴尔太太是市议会“妇女儿童健康成长项目”的决策层成员,但说到底终究是个虚名,暗巷中真正的执行者从来都是方归锦。
她们因利益,因某种对正义的执着追求而捆绑为一个利益集团,孤立无援,注定会在权力更替中率先被扫除。
这么做,只是为了活下去,并非出于什么高尚的理想或追求。
“好……我相信你。”罗斯戴尔太太双手虚搭在膝上,语气沉沉道。
方归锦眼神复杂地望了她一眼,随后拿起椅背上的外套,转身离开。她能说的,能做的已然悉数摆在罗斯戴尔太太眼前了,要怎么选,全凭她能否狠下心。
玄关处的大门开启时,屋外又急又燥的晚风猛地灌进屋内,寒意慢慢从脚尖攀向罗斯戴尔太太的心口。
奥芙拉·罗斯戴尔借着装饰蜡烛微弱的亮光,拿起了桌上的一本书。
——《纯粹理性批判》
摸起来略显粗粝的书皮,沉淀着岁月的痕迹。她翻开扉页,不再清晰的墨迹书写着久远的文字。
物自身难以了解,难以被主观感知,我们所谓的认识活动,是否只是将主观的想法强加给了客体?所有普遍性的知识,甚至因果律都不再准确,是否只是人的习惯性联想?
人类,究竟是如何感知、了解这世界庞大又复杂的客观事物?又要如何归纳出如数学逻辑般具有严格性、明晰性、普遍性与必然性的客观规律呢?
她摸索着扉页上的文字,磕磕绊绊地陷入了对自我意识的怀疑……然后,她将书本递到了玛丽手中。
有时候,她觉得人类和仿生人的思维逻辑很相似,人类的出生是从学会认知、理解这个世界上的客观规律而开始的,一代又一代积累下的经验,又催使人去感受、验证自在之物世界。
如若只有通过理性思维能力去思考,便会陷入“形而上学”的怪圈。
因为并非所有的感知结果都符合客观现象,这个世界上多得是不符合当前认知的客观现象。
对认识论的纠正,以及具体方法论的提出,就好像一遍遍在问自己“人究竟是什么?”
奥芙拉·罗斯戴尔注定无法与玛丽感同身受,她不知道玛丽在认知这个世界时会思考些什么,她是遵循着固有的经验论、理性论?还是会存在着感性过程和知性过程?
归根究底,玛丽是否也存在着某种超乎理解的自我意识呢?
她不知道结果,心底却莫名生出一份茫然。
销毁玛丽,在不相干的外人看来,无非是摧毁一个无用的机械造物,轻松简单得不值一提。但在她看来,这感觉简直就像要谋杀一个活生生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