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
前几次池还去医院探望时,对于池还,何云裳要么视若无睹,要么歇斯底里,但这次,出乎意料的,她平静地回应了。
“来了。”她说着,视线却没有挪动分毫,“听说他给我留了一大笔遗产?”
“嗯。”池还说。
何云裳突然很轻地笑了身,陆鸣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可以明显分辨出来这声笑不含喜悦,反而有些不屑。
“这算什么?补偿吗?”何云裳不再看那个名字,而是低头看着地上。
骨灰盒埋葬的位置用混凝土砌筑了一个小方块,何云裳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她脚上穿的还是医院的棉质拖鞋。
她默立片刻,忽而踢了一脚那块混凝土。
何云裳转身的时候,陆鸣看清了她的脸,意料之中的苍白,沾染一片未干的泪痕,但表情却出乎意料地平静。
“我第一次见他是17岁。”她的声音有些嘶哑,反而更显尖细,“十八岁那天,我们在一起了。”
她停顿了一下,想死要证明什么一般又补充一句:“是他主动的。”
何云裳中学的时候跳过级,上大学时才刚17岁。作为村里第一个考上重点大学的,所有人都觉得她前途无量,她自己也这么觉得。
开学第一天,她见到了池昌明。
乐于助人、体贴温柔的学长,浑身气质矜贵,何云裳不认识他穿着用度的品牌,但她隐约猜得出价值不菲。
他和她这个普通话还有口音痕迹,打扮朴素的新生,注定不是一类人,他远远超出了她对大城市人的认知。
她手里大红塑料袋提的是陈庆月临走前包好的特产,池昌明伸手帮她提,她却把手往后收,只把另一个看起来整洁的布包递过去。
但池昌明却开始追求她了,后来何云裳想明白,大概当时,漂亮是她身上最显眼的资本。
池昌明追求了何云裳整整一年,这一年里她更清楚地认识到了两人之间的差距,可她到底还是动摇了。
她安慰自己,还年轻,还有试错的机会,因此最初何云裳对这段感情不抱希望,却没想到这场身世差距悬殊的恋爱长达七年。
爱意就在时间的增长和池昌明的呵护中增长,直到池昌明和她待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在饭局上的时间越来越多。
“他订婚的消息,我甚至是在财经新闻上看到的。”何云裳轻笑一声。
再后来的故事就很老套,池昌明给了她一笔钱让她离开,她却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把孩子留了下来,却发现自己没有勇气面对这七年的结局,她逃避了整整七年,等到整理好心情后,她带着池还在老东街住下了。
她下定决心重新开始,池昌明却在这时再次找上门来,她不顾陈庆月的阻拦回去了。
……
直到池昌明离世,何云裳才反应过来,最初的那些爱意早已经消磨干净了,她对池昌明剩下的,更多的是执念——
一种想要证明自己不应该被抛弃的执念。
她一边想证明池昌明当初离开她是错误的,一边犹如海上浮木一般晃晃悠悠,害怕池昌明的再次离开。
这样的不安定状态中,她无法从自身和池昌明身上找到安全感,日积月累演化成了对池还的严苛。
她将责任都推到了池还身上,撇清自己的关系,掩耳盗铃地转移自己的害怕。
何云裳克制不住地发冷,眼眶中的泪水毫不停歇地向外涌,在脸上留下一道道蜿蜒的痕迹。
一张纸突然递到她面前。
何云裳缓缓抬起头,看到了池还。
这么久以来,这是何云裳第一次仔细地看池还。
她这才注意到,池还今天一反常态地穿了一件不太正式的黑色T恤,发丝之间一个藤蔓形状的耳骨夹若隐若现。
这和她印象中的池还有些不一样。
池还的手举了很久,但何云裳只是一动不动地流着泪看她,于是他抬起手,用纸巾把她下巴上悬着的泪擦掉了。
何云裳恍然想起,在老东街的时候,池昌明出现后的那天晚上,她坐在沙发上流泪,池还也是这样用纸巾擦去了她的泪水。
何云裳觉得像是做了一场很久的梦,梦中的情节都蒙了一层雾,只有两端池还的模样清晰起来。
她想起池还并一直像后来这样乖巧,相反,他是一个不太听话的孩子,就像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人一样。
何云裳抬起手,池还以为她是要接纸巾,等她手指碰到纸时就把手收了回来。
她想去触碰池还手的动作扑了个空。
何云裳沉默地擦干净脸上的水渍,说了声:“谢谢。”
过了一会,她又说:“对不起。”
-
何云裳住院后池还就没回过池家,所幸家里还留了几个人负责日常打扫,诺大的别墅不至于显得那么冷清。
何云裳在墓园在不管不顾地倾吐完回忆和那句意味不明的“对不起”后就没有再开过口,回家后径直上了楼。
吃饭时何云裳并没有出现,陆鸣看了一眼楼上,问:“阿姨不来吗?”
池还摇摇头:“让人叫过了,我们先吃,一会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