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维音便放心了。”
吩咐杳香,“将补品等物什都交给邵伯母。”
邵母早瞧见,丫鬟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名贵药材、喷香小食,还有一尺浅蓝色梭布,她眼皮跳了跳,不敢收。
虞维音道:“邵漠是为救我才受伤的,便是我的救命恩人,这点东西,何足挂齿?”
又关切地问,“邵漠的身体,如今恢复得如何?引我去看看。”
邵母将邵漠近日来的情况都尽悉说了,引着虞维音往长廊走去,道:“没有大小姐收留,妾身恐怕命不久矣,如今邵漠救小姐,只是本分,小姐不必介怀。”
不多时,已走进一间昏暗的房间。
房内采光不好,低矮的窗尽被柳枝笼得严严实实,只影影绰绰看见桌椅板凳,还有床铺上躺着的颀长身影。
邵母忙将灯盏点燃,晕黄烛火下,一间小小房,倒添了几分温馨的氛围。
只是,榻上的人闭着双目,犹未醒转。
邵母上前,欲拍醒自家儿子,虞维音出声阻止,“无妨,邵伯母先去忙,我只看看便走。”
邵母连连点头,踏出了房内,心里却喜得满腔热烘烘,才走到长廊,就被廖氏迎面撞上。
廖氏笑道:“看这光景,大小姐是真瞧上你家邵漠了,您老儿现在也用不着担心他成亲的问题,没准儿,哪天就是这府上的姑爷了!”
邵母面色红润,正喜滋滋的,却也不敢笃定,“小姐只是来看看,再说,那都是八字没一撇的事儿,廖家嫂子,你可别瞎说。”
……
房内,虞维音掇过一张凳,坐在邵漠床前。
邵漠的上衣虽未穿,但却缠绕了一层又一层纱布,纱布裹着他坚实的肌肉,愈发显得背挺胸阔,只是,白纱布上洇出的血渍,格外显眼。
看这模样,今日他还未换药。
虞维音伸手,小心翼翼便去解他身上的纱布,杳香见了忍不住低声劝道:“小姐,邵漠只是个奴才……您……”
您是闺阁千金啊!而且,男女授受不亲,若是被人瞧见,不定要怎么排揎。
“他为救你我,连命都险些抵去,我不过为他换药,这于情于理没什么不妥。”
虞维音自觉并不是那拘泥之人,只吩咐道,“杳香,将纱布和金疮药拿来。”
杳香递过去,终究怕被人撞见,为了小姐的名声,她还是退了出去,阖上门,在石阶上坐下看守。
虞维音的注意力,全在邵漠的伤上,那白纱布起初看是淡淡的红,越往里揭开,那颜色便深红得令人惧怕。
尤其是狰狞的伤口,刺得又深又长,说是皮开肉绽也不为过。
邵漠面庞未有血色,虚弱不已,连那锋利的五官,此时也显出几分柔意。
虞维音心中,对邵漠的歉意又多了几分,两辈子,都被他救了,这份恩情,难以为报,心中思绪便越发复杂。
她轻轻倒了金疮药的粉末,细细敷在他胸口的伤处,才一下,便激得邵漠骤痛不已,睁开了幽沉的眸子,却仍一声不吭。
注视着面前的女子,邵漠哑着嗓子开口,“小姐……”
其实,自从虞维音进门,他就已醒了。
再者,一身这么重的伤,痛都痛死了,怎能睡得昏沉?
他对虞维音,终是存了分试探,这样毫不避嫌的富家女子,进一个男子的房间,果真是为了探病?
若是探病,见他昏迷不醒便该离去,怎么连自己侍女都躲了出去。
他阖眸等着,心底生出几分怀疑,又隐约有一点期待,总觉虞维音不是那般心怀不轨的女子,可她某些行为,又常常惹他误会。
难道,当真是他错会了她的心意?
“伤口很疼吧?”
她浓长睫翼轻眨,在眼睑投下一小片光影,眸光却似蒙了层水雾,让人看不透真实的心绪。
邵漠挣扎着支起上身,摇头。
虞维音紧盯着他胸膛上的一个血窟窿,白皙的脸涌过丝慌张,凤眸却兀自镇定,连素日和婉的嗓子,也添了分认真。
“别动,再不上药,伤口就该溃烂。”
他定住心神,不再动弹,忍着销骨挠髓般的痛,任她将所有伤口一一上了药,又重新换了白纱布包扎。
她包扎的动作轻柔,指尖偶尔触碰他的肌肤,留下的是微凉的触感。
眼眸愈发深沉,紧紧盯着她。
这道视线冷冽至极,在逼仄的空间里很明显,虞维音按下心中慌意,仔细将纱布缠绕好,略移开身子,才对上他的双目。
邵漠对她,似乎有几分防备,可她不知这防备从何而来。
再者,若是防备她,为何又拼却性命救下她?
“漠乃卑贱之人,小姐来看漠,漠心中感激不甚。”
那双眼实在危险至极,偏此时屋内昏昏,愈发添了几分邪气,她胸口蓦地一窒,却本能地将情绪压下。
“你是为救我受了伤,来看你是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么?邵漠黑曜石般的眸,沉了沉,“漠怕小姐惹人闲话。”
原来,邵漠担心的是这个。
“闲话又如何?我这一生,何曾没被人说过闲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