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
人鱼却并未在这一捏之下反射性地张开嘴巴、露出牙齿。它喉咙里飞快传来一声模糊的喉音,松开手,艾格看到它水中的尾鳍小幅度地划动了一下。
“你在干什么——艾格,它它它发出声音了!”
“它难道能开口说话吗?它会不会能开口说话?”伊登手里的水桶掉回了地上,“那,那也太恐怖了……艾格,你、你别碰它,我们呆在外面吧,呆在外面也可以,要是它突然说话怎么办!人鱼的声音会迷惑人!大家都这么说!”
那模糊的声音只是短暂一瞬,重又安静下来的人鱼肩膀未动,眼珠却转向了不停发出声音的伊登。
艾格蹲在那里,观察它的神情。那双灰色的眼珠深邃如蕴有奥秘,在水波映照下幽幽泛光,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它真会开口说话。
但人鱼长尾滑动了一下,尾鳍起伏同时抬头回望了过来,重又发出了一个短暂而无意义地喉音,它没有张开嘴巴。
艾格把另一只手从兜里拿出,在水中浸了浸,伸到它下巴前,停住。
湿透的左手落下水滴,淡红渗透白色绷带,连他自己都能闻到那股的血腥味。
人鱼的眼睛顿时盯上了那只送来血腥的手掌。
随着鼻子明显的一次抽动,它黑发掩映下的鳃部不受控制般剧烈开合了一次。像猛禽俯冲时绷紧双翼,那耳朵一样的长鳃瞬间张大,猛得扯过它两颊皮肉,令那张平静优雅的面孔出现了一瞬扭曲。
鱼尾带起哗啦一道短促水声,血红腮肉一闪而过,在那一瞬,艾格以为它会张嘴攻击。
……可它并没有露出獠牙,也没有一口咬上来。两鳃飞快闭合,它整张瘦削脸颊和水中鱼尾都陷入了紧绷的寂静。
再一次地,嗅着血味,它发出了一串明显的喉音,缓慢低沉的,带着一点嘶哑。
听了一会儿,艾格手指直接碰上它的嘴唇,那喉咙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稍一使力,指尖上的牙关像蚌壳熟透一样打开,手指伸进微张的口腔,摸过一排完整牙齿,温热,平滑。
……那唯一尖锐的触感与其说是獠牙,不如说是很多人都会有的普通虎牙。
没有獠牙。
再次看了眼它胸腹上狰狞的伤口,又端详了会它搁在地面上的圆润指尖……没有獠牙,没有利爪。
看到这一幕的伊登顾不得去捡地上的水桶,双手全用来捂上了眼睛:“求求你!艾格!你的手指还在吗!求求你告诉我你的手还是完好的!”
在人鱼胸膛前的水面洗了洗手,艾格站了起来。
“过来。”他把脚边水桶踢向已经缩到门口的伊登,“出去捞点新鲜海水,或者清理它的小池子,选一个。”
第13章
第二天是晴天。早在天还未亮的时分,医生就已衣着整齐,将窗扇大门通通打开,把屋内摆设亲自擦拭清洁完毕。
艾格站在水舱门前抬头上看的时候,窗口的医生招手示意他上楼。
此刻舵楼二层满室明亮。
换好左手绷带,他听见医生第三次问起了昨夜船长召见的事情。
“到底是为什么……我记得他当时应下请求的态度,好似我只是向他讨了两条银鲑鱼,他压根就没多问你们两个一句,这没道理……除了让你们好好做我的学徒,他还提了别的事吗?”
一晚上夜岗刚刚结束,艾格在这海风吹拂的清晨昏昏欲睡。
“还讲了点他每一任大副都喜欢听的故事,砍海盗、荣誉、墓碑……诸如此类,喝醉时大家都会讲的那一套。”
医生背着手望他,眼里满是怀疑。他低头收拢左手五指,又张开,这次的绷带绑得有点紧。
“好奇的话,晚上你可以去底舱坐一会儿,水手们能将类似的故事讲得更精彩。说真的,我记不得了,唯一可以确认的是我成为不了他的大副。”说着扯了扯左手绷带的边沿。
医生捕捉到他的动作,注意力立马转移,他盯着绷带的样子如临大敌。
“别再动它,下一次我拆开它的时候,如果伤口再没结痂,看看接下来我会怎么对待那只手,敷点黑腥草怎么样,你会喜欢那味道的。”老人嘴角下拉,“放在岸上,你这点伤早该痊愈,海上空气潮湿是一回事,但我同样知道你是怎么糟蹋那伤口的,刚刚你单手提过药箱时甚至没想要换上右手。”
他揉着自己额头:“对疼痛有点儿敬畏,艾格。”
艾格把手放回兜里,旁观老人脸色。
明亮日光里,那苍老皮肤宛如刚刚经历了一夜风霜的老树。正如船长所说,上船之后,老人脸色一天差过一天,看起来比任何时分都要心事重重。
“睡得不太好,对吗?”
医生端过桌上他刚挤出来的柠檬水,走向窗边。
“不是很好,但也没你想得那么糟,老人家需要的睡眠只有那么一点点,我整晚都好好闭着我的眼睛。我只是——”
“只是……我睡着了,或许不是那么熟,半梦半醒。我听到了水声,不是海浪,就在楼下,睁开眼的时候我想起来,你们昨晚在水舱值夜岗,是吗?”他站在窗前看着远方,“你们在照看那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