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眶中蓄积已久的泪水一下子滑落下来,全身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被卸下,阿母此时也转身看见了温允禾,扶住了温允禾摇摇欲坠的身体。
“阿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允禾,你阿父他……在府中吞金自杀……”
阿母的话仿佛落下了最终的审判,温允禾呜咽出声,她紧紧地抱住阿母的身体,将头埋在阿母的肩上,不断地抽泣着。
“为什么……为什么阿父要自杀……阿父怎会自杀……”温允禾还是不能相信在她眼里始终坚强的阿父,会抛下她和阿母自杀而去。
阿母轻轻抚着她的背,只答道:“你阿父……给你留了一封遗书……我原想等你好些再拿给你看。”
听到“遗书”二字,温允禾的身子一震,温母拉着她的手缓缓地朝灵牌走去,似乎感受到了温允禾的不安,安抚似地摩挲着她的手。
温允禾也不知道自己在不安些什么,遗书上或许就写着阿父自杀的缘由,但她心下却不愿面对,她害怕,害怕阿父又是同姐姐一般,因保护她而死,那她这样活着到底算什么。
她重活一世,自己爱的人未能保护周全,爱她的人还是因她而死。
温允禾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着,温母已带她走到了灵牌面前,惨白地烛光下映着一封信,信上是她无比熟悉的——阿父的字迹——“爱女融融亲启”。
温母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将信放在温允禾的手中,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轻声说着:“融融,无论如何,还有阿母。”
温允禾颤抖地将遗书展开,借着冰冷的月色和暗淡的烛光,看清了阿父生前最后的字迹。
“融融,等你看到这封信时,阿父已不在人世。原谅阿父的不辞而别,没能看到融融的十里红妆,亲自送你出嫁。
可有些事情,阿父无法逃避。阿父戎马一生,忠君爱国,如今却无奈将兵马交付予逆贼,助逆贼倾覆皇权,有悖于为父忠心,寝食难安。
融融,这是为父自己做出的选择,切勿自责,阿父深知融融已经在其中斡旋许久,是为父难过心关,不愿做史书上那乱臣贼子。
融融,别为阿父的死而难过,阿父要为自己犯下的过错而付出代价,这是阿父的命。融融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阿父早已备好了嫁妆,只是如今没办法亲手交付于你,全数交给了你阿母,此后若是看上了中意的郎君,尽管找阿母要便是。可惜阿父没能亲自为你挑选夫君,只盼融融今后能与中意之人,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为父走后,融融多多陪伴阿母,我与你阿母共度数十载,未能陪她到白头,算是遗憾,融融切勿惹阿母生气。
“融融,过去的便让它过去,你永远是阿父的骄傲。”
一滴泪自温允禾的脸颊划过,滴在遗书上,晕开了“融融”二字的墨迹。
自清河村被屠后,她同姐姐颠沛流离,相依为命,是阿父阿母收养了她,虽未有血缘关系,但阿父向来视她如己出,爱她护她如亲生女儿一般,可是她再也没有如此疼爱他的阿父了,再也没有会偷偷给她塞银子的阿父了,再也没有连摔跤都心疼不已的阿父了……
姐姐走了,阿父也走了,温允禾再次无比清醒地认知到这一点,她数日以来积攒下的崩溃与哀伤,在读完阿父遗书的一刻,尽数释放了出来。
温允禾伏在阿母的肩上嚎啕大哭,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夜色里倔强地质问着。
“为什么,为什么……凌钦,我曾经地如此相信你……为什么我没能早点,早一点阻止这一切的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