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印证她心头的猜想,温允禾问:“阿娘,今年是元和几年?”
“融融怎么一觉睡忘了?今年是元和十年,再过几日便是万寿节了。”
元和十年,那她现在是十五岁?
等等……万寿节?
元和十年的万寿节……
那不是西域十六国来朝贡贺的日子?那姐姐应该会在万寿节那天作为西域的舞女来朝,被太子选中留在府中,之后……
想到姐姐,温允禾的眼中闪过一丝悲恸。
之后姐姐为了复仇,进了青楼,伺机蛰伏企图刺杀圣上。
而这一切的一切,她这个妹妹一无所知,她不知道太子的别有用心,不知道自己身上的血海深仇,不知道姐姐这十几年的隐忍痛苦。
她被保护得太好了,她在温府锦衣玉食地享受着阿娘阿爹的疼爱时,姐姐在西域的风沙里吃尽了苦头,却始终一个人背负着她这个妹妹本该承担的血海深仇踽踽独行。
直到她与聂廷轩大婚的那天,十里红妆,凤冠霞披,三书六礼,明媒正娶,那本该是京城里万众瞩目的一场婚礼,却成了她永生永世不能忘记的噩梦。
太子大婚,圣上亲临,当今圣上最是沉迷声色犬马,宴宾时便点了几个青楼女子献舞,姐姐燕芊韵就在其中,这是她蛰伏许久等来的近身圣上的机会。
暗器就藏在她的腰窝处,只待她旋舞至圣上面前,便借着舞曲的动作抽出腰间带着剧毒的匕首,亲手了解掉这位万人之上的罪人。
琴声渐起,舞女们曼妙的身姿在殿中翩翩起舞,翩若惊鸿,宛若游龙。
那天的燕芊韵,美得惊心动魄,纵是带着面纱,那杏眼黛眉也勾得人心神荡漾。
就是坐拥后宫佳丽三千的圣上也被她的美貌迷住了眼,痴痴地望着渐渐靠近的美人,连桌上的酒也没有喝一杯,在她腰间寒光一闪的刹那,圣上也没晃过神来。
燕芊韵从腰侧抽出匕首,径直向居高位的圣上奔去,而身侧的太子聂廷轩似乎早有准备,以身挡在圣上面前,在匕首堪堪要刺破衣帛的时候,捏握住她的手腕,轻轻用力一折。
毒匕首落地一声脆响,周围的王公贵胄作鸟兽状四散开来,红烛下的匕首散着幽幽的寒光,熟悉的檀香味萦绕在燕芊韵的鼻尖,只是往日熟悉的亲密换作了她被制服在大殿之中,她清楚地认识到,至此,功亏一篑。
燕芊韵缓缓地闭上双眼,想着落在他聂廷轩的手里,此生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婚宴早就乱作一团,圣上带着护卫匆匆离场,交由太子处理这场刺杀案。
遣走了其他宾客,殿中只剩下了聂廷轩和被押着的燕芊韵,聂廷轩一把揭下她的面纱,用手控住她的下颌,强迫燕芊韵与他对视。
“我就知道是你。”聂廷轩漆黑的眸子一寸一寸的打量着她,淡漠地吐出几个字,却让燕芊韵心头一紧。
“你一开始就认出了我。”不是疑问,燕芊韵肯定地看着他说。
燕芊韵看着这双平静无波的眸子,想着他到底是带着怎样的一种感情看着她演完了这么一出,现在尘埃落定,他会怎么处置她这个旧情人呢?
她失败得竟如此可笑,没料到自己的露水情缘纠缠太深,只凭一双眸子就能看透她。
“燕芊韵——”聂廷轩向来无波的眼眸中好像有了些别的情绪,他缓缓抽出自己的佩剑,燕芊韵的呼吸一凝,认命地闭上了双眼,等待脖子上的一凉,结果掉自己的生命。
“哗——”的一声,是剑锋割裂帛锦的声音。
燕芊韵诧异地睁开双眼,只看见聂廷轩的左手臂被划开,血从大红的喜服下一滴滴的往下流。
“你……”燕芊韵没有想到聂廷轩不杀她。
“你还有半个时辰。”说完,聂廷轩收了剑转身离开,身影逐渐消失在燕芊韵的视线中,只留下一句:
“今日太子大婚,宴中有刺客谋杀圣上,未遂被捕,伺机逃脱,伤及太子,不知去向。”
燕芊韵明白,聂廷轩这是在放她走,给了她半个时辰的生路,足够让她逃出这都城,远走高飞,至此远离所有的仇怨,远离他。
可是她欠了他的命,她怎么能逃,只是临死前,还有一些未尽的事罢了。
燕芊韵离开大殿后,避开侍卫,在黑暗中摸索到了新娘的洞房中,看到了自己凤冠披霞的妹妹,她轻柔地揭开了她的盖头,没有错过妹妹眼中的一丝诧异。
“妹妹,姐姐来找你了。”
“融融,融融?”温夫人轻柔的呼唤,把温允禾一点点拉回了现实。
眼前的阿娘、落葵,还有她住了十多年无比熟悉的房间,她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老天有眼,她重生了。
脑袋中的混沌一点点散去,温允禾的思绪也渐渐清明。
现在是元和十年,一切的痛苦都还没有开始,她一定有能力改变这一切。
救下姐姐,查清楚自己的真正身世,保护温家,为清河村、为自己的亲生父母报仇。
至于凌钦……元和十年,正是凌家风头极盛之时,当今圣上最是多疑,凌家自圣上登基,便一心为国为民,几乎从无败绩,在百姓中声誉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