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已下早朝的武宗面若冰霜地坐在龙椅上。听完这边大臣的骂,又要听那边大臣的喊,他怒斥一声,停了这场日复一日的闹剧,让两边的大臣全都先出去,只留下了雷钺一个人。“朕吩咐你去办的事,如何?”
雷钺道:“回禀陛下,人都在殿外候着。”
武宗揉了揉额边,问道:“你有几成把握?”
雷钺道:“一切全凭陛下圣心决断。”
“太傅先起来吧。”武宗说完,手指动了动,身边的宦官边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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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宦将沈丽予带了进来。
听着殿内隐约的一大群人在吵架的声音,她跪在外面有一阵儿了,刚起来的时候腿发麻了,站得她难受,想扶着红色的圆柱靠一靠。那宦官却一直催她快些,她便只好忍着痛,一步步地挪进去。
这条宫廊富丽堂皇,乱迷人眼,却又窄又长,压迫十足,真不知是为了谁设的。
等她进了殿内,眼前早已齐了人,看来他们进来的路和自己不一样。
此时,雷太傅站于龙座之下,和皇帝一样,面向沈丽予。
赵衷站在殿内另一边,斜对着他,面无表情。
聂氏则站在赵衷那一边,稍稍站得更后一些。如此近看,样子比以前苍老了许多,皮肉下垮,面相变凶,昔日她引以为傲的绝佳容色被歹毒的心肠消耗得干干净净。
聂氏早就看见了远处走来的沈丽予,亦无甚异样的神情,看来与赵衷打过招呼,是有备而来。
武宗盯着沈丽予,少顷,道:“你就是沈清嵘将军的独女沈丽予?”
沈丽予行礼后,跪在原地,道:“回陛下,民女确是沈丽予。”
武宗道:“就是你,近日在皇城内散播谣言的吗?”
沈丽予道:“回陛下,民女没有散播谣言。”
武宗看了眼雷钺,道:“哦?日前,百姓都在议论的那个讲蛇妖和兔精的话本,难道不是你散播出去的?”
沈丽予道:“回陛下的话,这一则故事,确与民女有关。”
武宗道:“既然承认了,方才为何说与你没有做?”
沈丽予跪直了,扫视着面前的所有人,道:“因为民女没有散播谣言。这话本里说的人与事,全都是真的!”
赵衷这时才朝那边的沈丽予瞟了过去。他顿时蹙眉,似乎在想,这小娘子的脸最近好像曾在何处见过。
沈丽予毫无畏惧地瞪了回去,直直地看着那张丑恶的脸,上面那双眼发出仇恨的青光,就像一条准备随时扑上来咬人的毒蛇。
武宗道:“你用话本指桑骂槐,可知其中利害?”
沈丽予道:“民女只信法理道义,善恶有报,惩恶锄奸即是利,罔顾真相、贼人当道即是害。”
武宗道:“那你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沈丽予道:“回禀陛下,民女要举法吏部侍郎赵衷勾结身聂氏,八年前赵衷与聂氏私通,他为谋求官职,伪造政绩,在聂氏的怂恿下,构陷楮敦林德进一家,伙同林家印坊弃徒邓行之,伪造谋逆文书,污蔑林家犯上作乱,而后为掩盖罪证,草草结案,致使林家一十八口人含冤而死。民女苦苦寻证,才了解到了当年外祖父母一家惨死的真相。民女在此恳求陛下,为林家满门忠良伸张正义,还予枉死冤魂一个公道。”
“哼!”赵衷冷笑一声,道:“好一出贼喊捉贼!一个罪民,逃躲抓捕八年,如今露面了便四处造谣,污蔑人清白,还敢闯到陛下面前喊冤?你口中的法理,就是如此被你玩弄于鼓掌的东西么?”
沈丽予转向他,道:“那我倒要问问赵大人,当年身为一地县令,可知接获此等大案后,要将所有物证文书准备齐全,必须交由上级州府审批,等定罪的批文正式批下才能行刑。加上官驿的路程,文书抵达楮敦至少也要一个月。而你是如何审理林家的冤案?从下令查抄林家到行刑,前后竟然不到半个月。如此草率定案,难道不是因为你对州府的决断早有把握?想必当年那位跟您一起升官的州府大人,亦参与其中吧?不过你只把自己的文书记录做好,忘了这位州府大人手底下还有记性不好的书吏,他没按吩咐,把签批文书的时日按真实的记下来了,那可是比你对林家行刑的时日晚得多啊!”
眼看宦官把不知是何物的几份文书交到了陛下面前,赵衷道:“既然是谋逆大案,有物证,有人证,证据确凿,即可定案。我朝彼时正值多事之时,遇见林德进一家如此胆大包天的逆贼,自然要尽早地为民除害,为大瑞聚拢人心!”
“物证?人证?”沈丽予笑着反问道:“这些全都是你伪造出来的,何来的证据确凿?”
赵衷道:“污蔑朝廷命官是何等罪名?你张口闭口就说我是构陷林家,你倒是把你寻来的证据全都提上来,交由陛下定夺!”
沈丽予则是一声冷笑,道:“哼,别急啊,赵大人,我们一样一样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