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丽予很确定,那棵被藤蔓缠绕的老树下,蹲着一个男孩,嘤嘤在哭。
她走近了看,确认眼前所见,大声问道:“你很害怕吗?”
那男孩哭声骤停,头一抬,先看看右边,再看看左边,就看到了一个正对自己招手的小娘子。她身着浅色衣裙,在暗夜幽林中,和小说本里的白衣女鬼没有区别。
他猛地跳起身,撒腿就跑。只想跑得越远越好。
不料想,那小女鬼跑得和他一样快,就要跟上他了。
他东张西望,慌里慌张,一不留神,肩旁就撞上了一棵细瘦的树干,头朝上地扑倒在地。
沈丽予以为人家要带她出去,才立即跟上去了,结果这人却一下撞树上了,幸好她在后面跟得不紧。
她喘着气,徐徐上前,蹲在男孩身侧,自然而然地就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就像母亲会摸她的脸、问她有否不适那样,她问这个躺在地上惊慌失措的男孩有没有摔到哪里。
她的手如此温热,覆上他那因泪流满面变得冰凉的脸颊。这时,男孩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定了,想着,原来这位小娘子是人啊,自己适才瞎跑个什么劲儿。
男孩坐起来,自己的脸一下离得小娘子的脸极近,他不自觉地注视着那张挂着明朗笑容的面庞,还闻到了她身上一股淡淡的药草香,心口忽地疯了似的狂跳,于是他整个人炸起,屏住呼吸,闭上眼睛,口中默念非礼勿视、非礼莫闻,从地上爬起,弹跳三丈外,才敢喘出声。
沈丽予哪里看得懂他在干什么,见那男孩站直后和自己一般高,认定他与自己年纪相仿,于是礼貌地问道:“这位小郎君,请问你知道怎么走出这林子吗?”
男孩定下心神后答道:“我不知道。我找不到出去的路。”
沈丽予又问道:“你不是楮敦人?” 见那小郎君懵然点头,她上前一步,又道:“我叫沈丽予,你呢?”
“我叫,柴英。”他说完,也上前了一步,重示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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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时,他二人身后的密林,传出一阵巨响,像是什么庞然大物倒下了,还有悉悉索索的细碎杂音,似乎是人在交谈的作响。
沈丽予和柴英对视一眼,都知晓要往声音那边过去,所以一同迈步,渐渐地,二人变成了并肩而行。
沈丽予抬头,发现刚才还能见到的明月群星,已经被密林完全遮盖,四周已无虫鸣鸟叫,连适才可疑的巨响与人声也一同消失了。
二人仿佛步入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密境般,四周皆是黑沉沉。
沈丽予攥紧腰间的两只鸦鸟,心中有些懊悔。早该听父亲的话,不能这样调皮。今夜她要是能活着走出这林子,就是让她回去挨几顿打,她也愿意。
柴英已经没有初见时哭嘤嘤的模样了,好像特别镇定,不像她这般东张西望,直挺挺地向前踏着步子。
凹凸不平的泥土上,她歪歪斜斜地走着,可能不自觉地就蹭着了柴英的衣袖,但他却能始终灵活自如保持离她三寸远,绝不让他自己挨上她。
沈丽予忽然瞥见右边有几个大圆木桩似的东西,一下想拉着柴英的手往那边过去,顿时又想到他可能不喜欢与别人有肢体接触,所以转向前,只是轻轻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让他跟上自己。
二人来到那些木桩前,发现切口凌厉,应是些被人砍断的大树,可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而砍下的树干早被人拖走了,因附近都是零零散散的脚印与粗壮的树干被拖行的痕迹。
沈丽予摸着切面刺挠的树桩,想学着用看过的游记杂学中看过的树轮辨位法,可惜四周太暗了,她的脑袋转来转去,都看不太清切面上树轮线的疏密。
“你在做什么?”柴英疑惑道。
沈丽予遗憾地道:“如若能看清树轮的疏密,按疏的那端即是朝南向走,应该能回到我家。”她记得追那花鹿时,是晌午后,日已立于西向,在她左边,因而那片林子应位于林家北面。
柴英并无回答。实则,从他看见那一个个树桩时,脸色就不对劲。
见柴英思绪万千般凝神不语的模样,沈丽予心里也开始变得不安。
究竟是谁要摸黑上这里,有违大瑞法令地砍树呢?
楮敦纸墨在大瑞颇有负盛名,县内有好几家专门造纸、制墨的地方。而印刷的行当,除了林家,有别的人家在做。
自然地,大家需要木材等原料用量特别大。大瑞朝下令分时分节、采伐有度,因此当地人除了适度取材,或从外地运回原料,有些人家还会自己种植。渐渐地,就不需要伐林了。
况且,这样的密林,树种杂多,用来制作雕版的话,品质有参差;而伐林得到的土地,也种不来能用的东西。
这些是外祖父母教过她的,但柴英不是楮敦人,他的忧虑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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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英似乎已经想好怎样做了,原本交叉于胸前的手垂于身侧,对沈丽予道:“现在无法辨明方向,找不到出路,不如我们顺着地上的痕迹,跟过去也许会有其他发现?”
他说的有理。这黑夜密林里,无法辨明方向,走向何处都是一样的。地上那些痕迹的前方究竟有什么在等着,见机行事吧。
如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