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皇后从养心殿回来还没喝口热茶,就听见那多管闲事的掌事监被皇帝许了归家养老:“难怪这厮儿跟了先帝十年都没混得一件飞鱼赐补。”
她磨搓着茶碗的边缘缓缓问道:“内官监是几时去送才人们的乔迁礼?”
“约莫是明天上午。”
“那明天就去宁寿宫那儿看看他们挑了什么。”被归家的掌事监只是挂着御前名头的小鱼小虾,真正的大虎还是掌握物资调配的其他太监。
尤其是管内廷工部的内官监。
司设监的麾下都是卥簿、仪仗等不好动手的御赐之物。尚衣监的鞋袜布料也可以溯源,卖不了那三瓜两枣。唯独负责采办器皿、吃食、建筑材料的內官监易成硕鼠,因为这些不打印又难定量的东西最好偷偷转卖。
以周皇后对景德帝的了解,他能容忍非潜邸的先帝旧人坐在这个内官监上简直就是一大奇迹。
掌事监的归家至于后宫不过小小的石子投入湖面,一眨眼就没了波纹。可是对于身份敏感的內官监则不啻于在内心掀起一场风暴。
景德帝成东宫主时就因八王的带兵入京而换了东厂的提督太监。
而等先帝前脚过世,后脚就有尚宝监因送错皇后的宝玺而被撤职问罪,印绶监因没有收回贵阳侯的诰敕而被撤职问罪。
余下的司设监、御马监、尚衣监、都知监、神宫监、尚膳监也都因为各式各样的问题而被皇帝罢免。
唯一躲过大换血的有且仅有洒扫廊庑的直殿太监——因为他在皇帝还是太子时就转了东家,如今已是肥水较厚的御马太监。
内官监在先皇的旧人坐罪的坐罪的,归家的归家,连同党羽一并退出生活多年的大乾宫后,也是担心自己会有同样下场,然而直到皇帝出孝,宫里都没让他心惊的人事调动,内官监那提起的心脏也随之落地,甚至还当自己是在先皇乃至贵太妃的手下做事。
“大冷天的,娘娘怎么跑这儿来了。”为了不被突然贬了先皇旧人的景德帝送归家套餐,内官监对准备迁出宁寿宫的才人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上心,不仅亲自送来皇帝的乔迁礼,更是在叶子凝了寒霜的辜月天里盯着搬家的乌木牌们(无品级的粗使太监)。
彼时说话虽不至于哈出白气,但是能在这个天里脑袋开始冒热气的还真是让周皇后都大开眼界:“公公的肚子……瞧着比尚膳监要圆上一圈。”
内官监的汗巾捏在袖子不知是否要用,脸上更是升起一股惶恐之意:“秋末转寒,奴婢多用羊汤暖身,所以瞧着笨重了些。”
“是吗?”周皇后突然沉着清秀的脸道:“那你真是该死至极。”
在场的宫婢跪了一地。
惶恐的内官监因肚大腰圆而在下跪时踉跄了下,结果膝盖撞击地面,疼得他被肥肉挤得紧凑的五官又小一圈:“奴婢,奴婢……”
周皇后盯着他那摇摇欲坠的三山帽,丝毫不给宫里的老人留点情面:“不日就是孟冬小祭,宫中上下……包括新入宫的襄贵人都开始斋戒。”
“虽说本朝历来是遣公、侯、伯或驸马去祭太|祖高陵,但是今年情况特殊,正值陛下出孝之际,所以宫里多少是要郑重一些。”
周皇后知道这厮儿猪油糊脑,但没料到他能糊到这种地步:“你这老仆真是猪脑壳做枕芯——昏头昏脑。攥着一把祖父的年纪,居然还要旁人提醒宫规禁忌。”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红竹。”
“奴婢在。”
“禀了御前,让绣衣卫的过来拿人。”
“诺。”
“娘娘,娘娘饶命啊!娘娘。”
“娘娘!”
“娘娘……”
凤仪宫的长随拖了还想挣扎的内官监从周皇后的眼前消失。
四周的宫人在皇后进了宁寿偏殿才起身擦着冷汗干活。
一些穿着青贴里的宦官有些恍恍惚惚——因为在没有品级的乌木牌的心里,头戴三山帽、身穿斗牛服、腰间挂着串珠牙牌的十二监已算是宦官的奋斗终点。
而在皇后的一声令下,这个风光了二十年的内官监以狼狈的方式退出宫廷,搞不好会下了太监想起都要心惊胆战的提刑司狱。
“一个个的呆子杵在原地作甚?你们进宫是充那没用的笨石桩子吗?赶紧干活。”凤仪宫的管事太监瞥见还在原地弄眼儿的乌木牌们,立刻拧着眉毛斥道:“养得一身偎慵堕懒的娇奢气是想去司狱紧紧皮肉?”
在场的宦官不敢多言,立刻提着神经做事。
…………
……
宁寿宫是太宗修来奉养祖母的清净之所,自太|祖建国也只经历两任主人。
周皇后进才人居住的东偏殿时,穿着绣菊花补子的才人正对册清点各色杂物。
虽说出了先帝孝期,但紧接着为孟冬如素,所以才人不敢穿得花枝招展,衣服都是青色、蓝色的前年旧衣,头上不过簪着几朵小小的绒花,看起来比御前的宫女还要素净。
“妾身见过皇后娘娘。”
宁寿宫的才人放了册子、茶盏,并一排地向皇后行礼。
周皇后让左右扶起这群才人,瞧着不过十八|九岁的女子已有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