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竹里鸣,梅花落满道。燕女游春月,罗裳曳芳草……”[1]
赵昙倚靠在软枕上听着谢林专门为他安排的吴歌,歌声如泣如诉,似要唱尽人间一切的春闺春怨。
永平县哪有会吴歌的人,这番安排是用了心思的。
赵昙捏起酒杯饮下,梅子的清香散入口中,若说永平县有什么能让他念上一二的,也就这一口酒。
其余的,不过付之一笑。
旁边作陪的是谢家长女谢栖真,面白如玉画眉染唇,好似春色光临。她添酒勤快,从不让酒杯空上片刻,总是一喝完便斟满。
起初谢栖真并不说话,只坐陪听歌,待到赵昙两颊泛红时才开口问些一路上的旅途风霜。
她声柔情柔,一副对赵昙关怀备至模样。
或许喝得多了,赵昙捏酒的手发颤,几滴酒水落在衣襟。
今日他穿的白衣,几滴酒水如滚落青梅,还没低头便有果味。
赵昙低头检视时谢栖真来到他身边,捏着沾了清水的布巾为他擦拭白衣,酒渍一点点消退,水痕却扩大了一圈,但她是细心的,擦完以后又拿了干布巾去绞。
平整无痕的衣服被一双素手绞得微微发皱,外人看着她几乎要扑在赵昙怀里,可偏偏就是隔着一指。
好似欲言又止的距离,偏偏有模糊可察的温度、味道还有气息,这样的距离男女之间连说话都要觉得唐突,实在过了界限。
“明府,酒水浓烈莫要贪杯,于身不益。”谢栖真轻轻地嘱咐,飘然离开赵昙一臂之远,可神情顾盼之间却似要落下几分情来。
“这酒不还是谢娘子为我倒的么?”赵昙生了一双风流眼,笑起来格外勾人。
“那明府可要问罪?治一治我这不识体统的毛病。”谢栖真身往前凑,送气如兰。
赵昙不着痕迹地借斟酒挪开些位置。
他举杯饮尽后笑言:“谢娘子说的什么胡话,要罚也应当罚我才是。赵某贪杯贪色,妄语妄言,不惜佳人斟酒之劳,还要烦卿为赵某去污洗垢。”
“明府如此自谦,真君子也。不知明府这样的真君子好逑怎样的淑女?又有谁有幸叫君子寤寐思服辗转反侧呢?”谢栖真支着下巴,眼睛清澈如泉,似对赵昙心生爱慕。
说起此事赵昙长叹一气,摆摆手说不谈也罢,又问谢栖真:“已叨扰谢府两三日,怎么不见令妹?”
“舍妹已远嫁它州,夫妻恩爱说是誓愿白头偕老呢!真是劳烦明府如此记挂,我待会儿便书信一封将君子爱慕尽书其上。”谢栖真似嗔非嗔,带着些含笑的恼怒。
赵昙作个苦笑,眼中竟真流过几分不舍与挂怀。
谢栖真冷笑,这赵县令胃口倒是真大,还想着左拥右抱呢!
若不是那姓陆的贱人撞破了自己与人欢爱,她是绝不愿去勾这赵县令的。
又笑这赵昙,他果真是个没骨气的东西,肉都送到嘴边了,还是有贼心没贼胆。
如若今日夜宴后再不成,谢栖真就准备在夜里给他下猛药,一次三包,哪怕是没了根的太监估计都受不了,到时顺水推舟做个县令夫人。
而且以后谢家不免要做去江南的生意,她都听爷爷说过的。
只是可惜,太可惜。
除了这个她还听到了爷爷只是暂时把担子放在自己手里,以后主要担子还是弟弟的,既然如此就别怪她狠心。
雨越下越大,赵昙也不再饮酒,站起来向窗外远眺。
谢栖真跟在他身后,手指轻轻点一点他背在身后的掌心。
“君子观雨洗心我便不叨扰了,夜里还有宴会,为您备下的衣服待会儿就叫人送来。”
说完她又伸出一根纤细手指在他衣襟处轻轻画一圈。
这个圆圈拖泥带水似得飘出去几分,最后落在赵昙心口。
“都怪此处发了皱。”谢栖真的声音带了两份哀怨。
赵昙一低头,确实有丝丝缕缕的褶皱,又轻轻“咦”了一声,接着他将头低得更下一些,衣襟上的味道愈发明显,这不是梅酒,而是淡淡一抹蔷薇露。
这气味与谢栖真身上的香味一模一样。
抬头她已走出了屋子,赵昙目光移出窗外,她却刚好回头。
谢栖真嫣然一笑,莲步款移,渐渐消失在雨雾之中,回首时只见赵昙微微一愣。
看,天也是怜惜她的,否则这赵昙又怎么会千里迢迢来此,多半是记挂谁。又庆幸,还好她那个妹妹被逼走了,不然去江南的机会还不一定轮得到她呢!
还好,人间情爱不过见色起意,近水楼台先得月,县令夫人的位置她就不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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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崔息第三次来谢林府上,他早听闻赵昙已住在此多日。
他方来此地便被谢府请去,连崔息的帖子也被谢府门人婉拒。
“原来是崔县令来了,有失远迎。我今日才知晓崔县令送的帖,刁钻仆役我已罚过,今日是大喜之日,改日,改日定当再设宴向明府赔罪!”谢林红光满面,看样子真是好事将近。
崔息不做计较,也无心计较,跟着他往屋子里走。
秦厌奉崔息命停在宴会门口,看意思公子不会在此长久逗留,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