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笙想要闭上眼睛,昂摩却一直拉她的手说话,让她不要睡去。
又问她爱吃什么?爱玩什么?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爱吃莲子。”
“我只想躺着,想在荷叶底下……”
“我不喜欢选。”
昂摩还在继续问她,声音像电流一般,眼前还有雪花纹,可明明她是闭着眼的。陆笙又觉得嘴里发苦,想把嘴里的苦物吐出来。
沈莲丰却捂住她的嘴:“娘子,这是上好的伤药,吃下去,吃下去就可以睡了。”
陆笙吞咽下去,想到水道通了的事情睡觉时又换作笑着的表情。她一定要给老庄去书一封,或许看了水道一事后他会回来呢?她要让时光倒流,今天自己不是那个无能为力的小孩。
而一场梦从陆笙苦涩的口中发起生出,她想起了一枚莲子,味觉刺激梦与想团叠收缩,让她再次品尝那一枚苦涩的有心白莲子。
“外婆,为什么莲子有心就是苦的?”
外婆穿着蓝色印花布,头发用刨花水得光挺挺的,额头总戴着一块布巾。据说是当年生孩子的时候大夫嘱咐的,以后要多戴布巾,这样不会生病。
外婆的皮肤已经脱去年轻时的茂盛,很干,像放久了的笋衣。她常用她笋衣似得手轻轻为陆笙揩去淤泥点子,揩去和人打架留下的痕迹……
“人有心也苦,苦入心。”
陆笙听不懂,外婆则把手往清水里浸一浸,搓了一条手巾把她脸擦净、背上的汗也抹去,再剥一颗莲子去了心的莲子哄她。
陆笙咯咯笑着吃一口,苦涩不再,只有清甜。
再之后就要睡觉,长长调子的蝉鸣催午梦,夏天外面光白得发烫,屋子里铺一条草席,蒲扇轻轻摇两下就人神不知。
“睡啊睡,睡到清凉梦里,摇啊摇,摇到外婆家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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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息在木屋外敲了半晌,陆笙已经睡了两天,丰娘说那药就是这样,至多三天就醒了,可郎君得去陪一陪。
崔息敲了几回没人应就准备走,丰娘却在背后,把他轻轻惊了一下。
“阿郎,这我就要说你了。娘子劳心劳力,这样可就是辜负。”
“那……那便进去。”是该进去,崔息也不知道为何没跨出那一步。
丰娘催促下,他轻轻推开门,木屋里壁炉的火烧得不旺,里面暖而不热。崔息把自己的外袄放在门外,走到她床边时脚步放得很轻。
陆笙还在安睡,眉头却轻轻皱起来,崔息伸手,要垂至她眉心时忽然收拢了,自己的手指冷,碰到了多半是扰人好梦。
又想,不知道她会做什么梦呢?梦里会有自己吗?大概不会吧,她可能在想选种、犁地、锄草,唯独不是自己。
崔息胡乱地想,想到这里束了心绪,去想别的,再想就是颠倒梦想。
陆笙的眉还在皱着,崔息为她轻轻哼上次的曲,但只有几个曲折便连接不下去,崔息来来回回地哼,她的眉头居然也平下去。
或许她爱听些乐曲?崔息想到她的名字,这件事他倒是勉强担得起“精通”。
“云尘,别再想了。”陆笙闭着眼说。
崔息愣住,低头看她的脸,闭着眼的,是自己幻听了么?
但马上看到陆笙睁开眼,崔息立刻解释:“本来是女眷照料,可……”
“云尘,自有心证。”陆笙想调侃他一下,没想到他听了真脸红。
“四年我们都是夫妻,说这些?反倒是你,想得事情太多了,害我做不好一个梦。”
陆笙其实已经醒了一会,在他进门不久后,她眼睛轻轻睁开一条缝,看他坐立难安的模样简直想笑,他哼调子陆笙实在憋不住了,探花郎这是在做什么?
“嗯。”他虚心接受批评,抿唇绷着下巴将头低下,但很快又抬起头来,他说:“我还有两本农书没有给你,本想……”
“本想什么?”陆笙可不给他犹豫的时间。
“本想与本县务农法一起给你的。”
“本县有务农法吗?何时修订的?何人修订的?云尘哪里听来的?”陆笙一连四问,她真怕崔息被骗了,哪有这种好东西?
“是我亲自编写,今岁破案时也访了些老者,将本地耕种法记录与纸上。”
陆笙惊讶,但更加呀的事情在后面。
崔息告诉她:“阿乐,此事也要归功于你。”
陆笙指了指自己,并不相信。崔息解释这样做的灵感来自于陆笙经常同家中婢子仆役说话。这样分功让陆笙心里有些不好意思,崔县令未免有些太好人,功劳还要掰给自己。
只是刚念着他的好和心软,崔息的问题就尖锐地来了。
他问陆笙:“我有一事不明,请夫人指教。”
他用了“夫人”二字,陆笙没有太在意,随他的习惯,大概就是什么重要事,换个称呼。
“什么?”
“若你愿当隐士,为何不一开始就种地去,反而要绕道甚远,苦学艺,苦运镖。直接隐于山林不可吗?还是夫人另有心事不可说?”
陆笙看着他,他眼底是关心,但问题对陆笙来说却太尖锐,因为她也不知道。她能说的知道的,又要与前一世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