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嘎地被一把推开,阳光涌进来照亮了整个屋子,钟嘉慧站起来,视角瞬间从仰视变成俯视,她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书,说:“您好,我是…”
话还没说完,对面的女人就大声打断了她:“不用讲,我晓得你是谁哩,小罗她朋友嘛,姓钟的,李村长是我男人嘞。”
热情洋溢的声音在明亮的棚屋里久久回荡,钟嘉慧看了一眼码得整整齐齐的各类物品,微微抿嘴:“李嫂好,这些东西都是您收拾的吧?真是让您费心了。”
罗芸的每一本书、每一分笔记、每一本乐谱都被分门别类精心收好,她可真是个好人。
李大嫂连忙摆手:“小罗做了不少事,这点小事算什么,应该的,应该的。”
“您有心了,真是谢谢您。”
“你这姑娘忒客气,”李嫂打量着钟嘉慧,她的容貌不像罗芸一般张扬热烈,举手投足也是温温柔柔,像极了电视里走出来的美人像,落在这鸟不拉屎的山旮旯里确实有一种强烈的荒腔走板的不协调感,仿佛这种人就不应该在这里出现,而是应该被人好好呵护着的。
要不是因为小罗这件事,她这辈子也不可能见到这样的人,哟,天仙似的人,无忧无虑地过一辈子,不知得多幸福。
她年轻时候也长得美,李嫂心想,只是托生错了地方,早早地嫁了人,她在小钟这么大的时候,第一个娃已经能赶羊了,她半夜起来给第二个娃喂奶,枕边人却睡得跟死牛一样,凭什么!
“妈!”她娃子跑过来扯拉她的手,“这个就是刚才你和阿爸说的姐姐吗?她长得好漂亮!跟我们都不一样哩!”
钟嘉慧向她投去了疑惑的目光,李嫂动作一顿,就听见她有些无奈地弯下腰,对她娃子说:“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是个人都没差。”
“是这样的,”李嫂回过神,忙笑起来,“这村子里外来人不多,别说娃子们了,就连我都看着新奇呢。”
周围五六张稚嫩的脸庞眨巴眨巴看着钟嘉慧,就算钟嘉慧不算特别喜欢孩子,此时心也都软了,往衣兜里一摸,摸出几颗糖递给了他们。
这糖还是姜姨生怕她路上没吃饱低血糖,硬给她塞进去的。
玻璃纸包裹着的糖果五彩斑斓,孩子们小心翼翼地接过糖果,眼睛都发亮了,盯着手心再不肯移开,钟嘉慧不由得松了口气。
她就这么几颗糖,再多也没有了。
打发走了孩子,钟嘉慧直起身子看向李嫂:“嫂子,我想问一件事。”
李嫂见她神色严肃起来,心中一凛:“你说。”
“这是罗芸的笔记本,”钟嘉慧扬了扬手中的绿色本子,“里面有她的手稿,也有她的日记,但不知道为什么被撕去了大半,您知道为什么吗?”
她为罗芸代笔的每一段乐符仍然好好地呆在本子上,可为什么与吴霖相遇后的记录就被撕毁大半?
“我没动过她的东西,我也不识字,”李嫂连连摆手,“这个我真不晓得哩。”
钟嘉慧毫无意外地点头,又问:“这村子里谁与她最熟悉呢?”
“……”
李嫂讪讪摇头:“小钟啊,我就是个粗人,每天就围着灶台打转,她的事,我实在不晓得哩。”
眼前的中年妇女神色真诚坦荡,似乎还带着一丝不好意思,钟嘉慧心里有些失望,但也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了,勉强扯了扯嘴角,刚想说话,一只小手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角:“姐姐,我知道罗姐姐和谁最熟悉!”
钟嘉慧低头往下看,是个穿蓝色破袄裤的小姑娘,七八岁左右的模样,发黄的头发扎成两根朝天辫,眼睛乌黑明亮,神色有些怯生生的。
“她常常去我家和我姐姐聊天。”她说。
“那你姐姐呢?”
“她去打工了。”小姑娘笑眯眯地说,“她去南方打工了。”
钟嘉慧:“……”
钟嘉慧俯身摸了摸她的头发,小姑娘的头发就像枯草般毛糙发黄,她的手又落到小姑娘的肩上,那衣服看着宽大,可里面装着的却是个瘦得只剩下骨头的架子,钟嘉慧眉头轻轻一皱,掏了点零钱出来,说:“谢谢你,这些钱给你去买点吃的吧。”
李嫂就笑:“这里哪有吃的卖,你让她拿着最后也是吃灰。”
但小女孩却眉眼弯弯地笑起来:“我慢慢攒着,到时候进城去就能买个手机,和我姐姐通电话了。”
兜里的手机嗡地一声响。
“——你知道你姐姐的联系方式?”
“不知道,”小女孩眨了眨眼睛,“我又没有手机,等我有了手机,就让她告诉我。”
李嫂双手一摊。
“马玲家穷,她老娘去得早,她爹身体不好,她妹年纪又小,”李嫂等那些孩子散了才敢低声说,“可怜哩,听说读到小学毕业就没读书哩,在家里又要赚钱又要顾家的,不知得多苦,这阵子倒是好了点,她妹妹长大了,也能帮衬着点,这不就去东城打工了。”
钟嘉慧心中一动:“东城?”
“是哩,东城。”李嫂用一种艳羡的语气说,“东城,大城市,晚上都不关灯不停水的,真是个好地方啊。”
她忽然站住脚,朝着远处吆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