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风细雨,濛柳闻春莺。远方的山水铺陈开来,影影绰绰,乌云蔽日,仍有几艘画舫泛舟其中,彩绘装饰,同着未舒的荷叶一起被染成墨色。长长的堤岸起伏错落,是桥、是山、是银河,联结着两个世界;纷纷纸伞来去或停驻,像星星落落的珍珠,永远凝眸,永远参缀。
孙策问:“西湖?”
“嗯,西湖,”广道,“孙策,当年钱塘江左边的小河湾,现在已经那么宽了。”
沧海桑田。
杭州还是汪洋的时候,西湖尚未与钱塘分江。人们在此繁衍,修筑海塘、疏浚湖道、直至江沙堆积,形成了如今的内湖。后来寺观渐多、人烟密集,西湖水灌溉着钱塘千里耕地,湖水不堪重负,干过、淤过,几百年不断地修渠、开闸,终于清除了葑草和残泥,留下如今“未能抛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的湖水。
古人今人若流水,时光已逝,终究都付笑谈中。
“钱……塘江?”
突然听到这个称呼,一些比她之前更为久远的记忆发着光亮,如萤火一般一闪而过。
“对,流经富春那条的大江从钱塘入海,”广掰着手指数,“十五岁之前、在你搬到舒城之前,应该去过那个入海口吧?”
广停下,今天第一次看着孙策的眼睛:“孙策,你还记得吗?”
记得吗?十五岁,那时候弟妹多大了?父亲熬出头了吗?
“记得一些,”孙策不解,“怎么了?怎么突然说这些?”
“你不是问我要怎么样才能不忘事?”广反而问道,指着孙策腰间的印章,“刻下来,刻在石头上,然后被后人发现、被后人传唱。”
当然要刻下来!我听他们讲的,什么“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
是谁说过这句话?是……我?
“孙策。”
[孙策。]
“一千年已经到了。”
[你该走了。]
“不要再沉溺过去了。”
[你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你已经……完成约定了。”
[进入轮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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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
广陵王好整以暇,朝广点点头,表达了谢意。自己给自己行礼怪瘆人的,广连连摆手。
不是吧,她才刚把线索梳理出来还没理清楚呢,幕后BOSS就出来了?
“我即是你,你即是我,”广陵王道,“不如先谈事情?”
一般面对生人时,广还是会稍微拘谨一下,但眼下这个人长得跟自己几乎一模一样,那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广一副要算账的模样,气势汹汹地走过去,一屁股坐在她旁边。
“要论先后,那也是我先算账吧,”广提到这个就生气,“老乔呢?你到底想干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轰炸出来,广越说越生气——但对面这个人怎么一点心虚愧疚的模样都没有啊?
“抱歉,”广陵王轻笑道,“是该说抱歉,但你的反应很有意思。顺带一提,因为我是你,我能知道你在想什么。”
“察觉到了——”广尾音拖长,“那你呢?我怎么听不到你的?”
广陵王微微笑着,广觉得奇怪,正想再问,一整强烈的酸涩浸出心口,仿佛懑了出来。
“你……这是什么?”
这种感觉实在太过浓烈,浓烈到有些发痛。广几乎喘不过气来,撑住桌角,捂住了心口,因为剧痛自发析出一身冷汗。这种感觉像河流一样,时而奔腾、时而和缓,冲刷着她每一寸经脉与血液;而心正是河流的源头,灼烧、腐蚀般的痛处在这里源源不绝,像被人活生生挖了出来、焚烧、凌迟。
广的身体已经不自觉地蜷缩了起来,细细地战栗着。
“是我。”
广陵王稍敛心神,那种感觉减轻了许多,但仍然如小溪一般缓慢淌过。
濒死一般的感觉。
过往的人生如走马灯般回转,看电视的她、上山去看墓志铭的她、读书、考试、交朋友、陪父母过生日、第一次下工地、第一次做报告、第一做讲解、西川、杭州……画面陷入黑暗,广疼得快失去了知觉,但很快,一幕幕陌生的画面在眼前快速掠过。
水面戒严,只有一船逆行,熟悉的身影快速攀上艨艟放下来的绳子,手掌磨破,血滴了一路。孙策浑身的湿着,包着半张脸,失去意识,身后的军医似乎在说什么,低着头。广陵王喊着孙策的名字,过了好久,他终于睁开了眼,似乎是想笑一下,但他一动就痛得皱眉。两人抵额低语,唇齿相依,没多久,孙策没了动作。
画面一转,送灵的队伍出了广陵,界碑处,一位稍年长些的妇人带着两个孩子。妇人极度憔悴,强撑着张罗;小女孩儿眼眶通红,亦步亦趋地跟在棺木后边,另一边,是隐忍着的红发男子。她递给妇人一封书信,说了些什么,目送他们离去,直至暮色降临。
北上、结盟、合纵连横,绣衣楼的势力像根系一般缓慢生长着。无数面孔登场,或有故友,或有新交,不少人停留在年轻的模样。征战杀伐、觥筹交错,青丝白发,王服玄重。先是徐州、扬州、荆州,再是齐鲁诸郡、青州、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