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节分明,养尊处优的手慢条斯理地伸过,在光线不甚分明的阴影里,也显得白皙精致,如无瑕玉石,指尖微扣接了进去。
看了两眼还出来,却仍沉默着,不开口让他们走,守卫捉摸不定,也不敢轻易放人。
就这么默着,直到阿狸终于耐不住性子:“我们该走了!”
他想上车,庆林一条手臂拦于身前:“我家王爷还没发话,不许走!”
“你!!”
“庆林。”
一道没有什么温度的声音响起,如金石坠地,清朗温润却又微微低沉下来,不急不慢制止了他。
庆林不甘不愿地住嘴,退到一边。
那人又道:“你们究竟是哪里过来的?”他刻意放慢语速,“是谁?”
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字,敲在裴萝心上。
她脑袋有些哄响。
对于这个人,即便这么久不见,只听声音,罗清萝也依然能想象得到裴云庭说这句话的模样,微敛着一双凤目,遮掩眸光,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其实早已紧盯住眼前的“猎物”。
皇城治安属于齐王的职权范围,是她闯进了他的地界。
阿狸张口结舌。
“阿狸。”
女子的声音响起,清脆又温柔,落下的不卑不亢。
车内,裴云庭睁开半阖的眼,充满探询的目光落在金色的门帘上。他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笑意,抬手掀起门帘,从马车上下来。
从门帘打开,到落地,眼神始终落在对面浅紫色的车帘上。
他太高了,身量宽阔,一身墨蓝滚暗金色云纹的锦袍随着下车的动作摆动,潇洒不羁,发束整齐金冠,却偏偏有一半懒懒披下,规整中又透着随性,如天神降临一般,就这么一瞬间,就立在阿狸面前。
浓长黑眉下,一双狭长的眼睛正无比威严又压迫地盯着他车内对比之下无比柔弱的姐姐,倒像是他们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
阿狸面对着眼前高大俊美的男人,越发张口结舌:“你……”
裴云庭往车前走了一步。
车内,裴萝无形中感受到一股压力,水沉的气息浓郁,她忍不住眉头微皱。
一人扑过来拦于门帘之前,是阿狸,嗓音忍不住地颤抖:“您是王爷又如何,王爷也不能不经允许,随,随便掀别人家的车门!”
又是久久的沉寂。
“本王再问一遍,你是谁?”他问的是车内的人。
裴萝盯着门帘被阿狸压出的浅浅痕迹,知道她若不能圆好这个场,今日怕是走不了了。
没人比她更清楚,裴云庭有多难缠。
裴萝深吸了一口气,不疾不徐道:“齐王殿下见谅,阿狸年纪小,不懂事,不太会说话,我们是从灵医谷而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还望殿下放行。”
字字清晰,语调轻缓。
“你怎么知道是我家殿下?”庆林道。
“本王也好奇,你如何认得出本王?”裴云庭盯着帘子,眸光晦暗不明,“本王可从未去过灵医谷。”
“医家之人嗅觉比常人敏锐,民女倾慕殿下,故有所钻研,殿下的幽兰水沉格外独特,所用香料天下无双,斗胆有此猜测。”裴萝又道,“民女和弟弟江湖草野,不懂规矩,我们这边还有要事,恐怕不能久留。”
她给自己找了一个蹩脚的理由,姑且来解释她知道他常用熏香之事。
“你们着实不懂规矩,既然知道我家王爷的身份,怎么还不下来觐见?”庆林不满。
许久没有回复,幽兰水沉的气味也未远去。
他在等。
裴萝素手撩起门帘。
车内人端坐着,一身水竹色简便青衣,为了便于做事,袖筒是收紧的,更显得身形清瘦,发上只有一根乌木簪,无其他任何配饰,面上覆白纱,细长峨眉下,如水的眸子黑白分明,于暗处静静望向外面。
与他对视了一眼,在裴云庭直直的目光里,裴萝垂下眼帘,道出一句。
“齐王殿下千岁。”
裴云庭似笑非笑,眸中几点光芒倏忽闪过。
他抱起手臂,眼神玩味:“本王怎么觉得,姑娘的一双眼睛似曾相识,姑娘之前可来过京城,见过本王?”
一句话止住裴萝的手,帘子半垂,堪堪挡住一半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