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怔怔望着陈衍,心跳如鼓,半晌才道:“你怎么知道?”
婆婆其实并不算老,当年她捡到青青时不过二十余岁的年纪,真论起来说是母女也不算错。
小时候青青也曾问过她,为什么要叫婆婆,叫娘难道不行么?
婆婆只答:“母女亲缘太重,我是背主的奴婢,恐怕会牵连到你,还是叫我婆婆罢。”
她明明还算年轻,身上却总有种难言的暮气,仿佛看过太多事,对这人世已经没有什么留恋的样子。
但青青打心底是把她当作母亲的。
她被婆婆养大,也是婆婆教她念书识字,教她礼仪规矩,教她怎么看人识人,遇到各色事情该如何处置。
村子里不是没有被收养的女孩,青青知道她们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大多都做着数不尽的活,等到十几岁就嫁给养父母的亲儿子。
是婆婆让她过上和旁人不一样的日子,婆婆在时,村里人再觊觎她家的田产也不敢造次,婆婆去了,她呆了十六年的十里村再不是从前的世外桃源。
“陈衍,你认识婆婆,是不是?”
青青望着陈衍,连那些装模作样的尊卑也忘记了,眼睫一颤,突然掉下泪来。
她紧紧攥着那枚玉佩,同陈衍此刻的姿态一样,仿佛他们俩各自攥着此生最重要的什么东西。
“你告诉我婆婆的事,好不好?”
眼泪一颗颗掉下来,青青努力睁大泛红的眼眶央求他。
陈衍只是静静看着她,美人垂泪一向惹人怜惜,他也只是个寻常男子,然而青青却又有种和他曾经见过的美人不一样的倔气。
她即使在哭,也不肯垂下头去,做出柔婉拭泪的样子,甚至还在竭力睁大眼睛,生怕错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似的。
像头倔强的小兽,学不来被豢养那副乖顺的姿态。
可惜陈衍不能告诉她太多。
青青是柳姨唯一的后人,即使没有血缘,柳姨对她的用心可见一斑,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对她不是好事。
“......柳姨是我母亲从前的贴身侍女。”
陈衍最终只告诉她这么一件,“她们从小一起长大,说是情同姐妹也不为过,后来我母亲病故,她便离开王府再没了踪迹。”
说着摩挲一下手中的玉佩,又看看青青手中那枚。
“这是我母亲的遗物,原本是一对,母亲把一枚留给了我,另一枚却再没见过,原来是给了柳姨。”
青青愣愣望着手中的玉佩,抹了抹眼泪,夹杂着浓重的鼻音道,“原来你就是那位小姐的孩子。”
婆婆从前总给她讲自己曾经照顾过一位小姐,后来嫁了天底下最好的郎君,然而之后如何,婆婆再也不曾吐露半个字。
原来小姐也芳华早逝,只留下个独子。
可是,哭过的眼眶有些酸胀,青青揉了几下,忍不住又想,可是婆婆既然同那位小姐,也就是先广陵王妃的感情那么好,为何不留在广陵王府照看她的独子?
我是背主的奴婢,恐怕会牵连到你。
想起这句话,青青不由自主看一眼陈衍,若婆婆真的背叛了主人,陈衍提起她时不该是这样的语气神情。
当年婆婆离开广陵王府,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兀自陷入重重迷惑,捏着玉佩出神,一旁的陈衍也不知在想什么,车厢里静了许久,直到马车轻轻一晃,停了下来。
“殿下。”
外头的林三禀报,“前头有人。”
陈衍和青青回过神来,不由对视一眼,各自收起玉佩。
陈衍撩起一角车帘,青青凑在他身旁一同望去,只见官道尽头停了一队人马,十数名带刀护卫列队,俱骑着高头大马,中间拱卫着一辆豪华的车驾。
那辆车套着四匹宝马,马儿驯服地停在原地,时不时踢一下蹄子,车厢粗粗看来有他们眼下乘的这辆两倍有余。
陈衍眯起眼打量一阵,放下车帘,吩咐林三,“过去看看。”
青青问他:“殿下认识他们?”
方才的错愕过去,她又记起礼数尊卑,恢复了敬称,陈衍看看她,语气温和些许,“你是柳姨收养的,不必多礼。”
青青一愣,顿了顿才轻轻点头,“我知道了。”
“至于那些人,我不认识。”
陈衍又道,“但我知道他们是谁。”
“是谁?”青青好奇问他。
“是东宫的人。”陈衍给她解释,“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太子与诸侯世子为示谦卑,各减一等。”
他拾起之前被掀翻在地的茶盏,语气莫名,“这是东宫派来接我的车驾。”
果然,他们的马车甫一靠近,那队人马便翻身下马行礼,领头的人单膝跪地,垂下头自报家门,“见过世子殿下,我等是东宫侍卫,奉太子之命,特来护送世子入京。”
马车内,陈衍一时未出声,面上神色莫测,不知在想什么。
外头的领头人等了一刻,没等到回应,又接着补充,“太子惊闻您途中遇刺,心中担忧,特命我等星夜赶路前来护卫您周全。”
马车又静了一阵,才传出冷淡的男声,“劳东宫殿下费心,臣惶恐,不胜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