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裴府后院还有一盏孤灯在倔强地绽放着光辉。
“今儿见着了,可合心意?”裴炬倚着床头,笑着看着自己的小孙女。
裴茹端起药勺吹了吹:“挺好!”
裴炬吞下苦涩的药汁,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挺好?这是很好,还是不合心意的好!”
裴茹又端起药勺吹了吹:“是很好!昨儿婶婶给我讲过他,那会儿三个嫂嫂也给我讲过他,才学,样貌,都很好。
至于家世,这个孙女就不说了,他们家子孙配谁都绰绰有余。”
裴炬舒展了眉头,舒了一口气:“明日颜白会来府上,到时候就在这间屋,你也来,有些话我会跟他说,你也听着。”
说着说着又皱起了眉头苦笑道:“早些年想着早点死算了,可真等到要死了却又想活着。
这个时候死苦的是你,你都成大姑娘了,我要这个时候死了你要守孝三年,如果现在我没能给你找个如意郎君,三年后我就不在了,你也大了,再找个合适的人就不容易了。
可这个时候要给你定亲了,咱们亏欠的是人颜家,人家颜家要等你三年。
实话说来,这城中合适的人孩子是何其地多,可我思来想去也只有颜家最合适,颜家祖宗大义,有胸怀,不会朝三暮四,也只有把你交到颜家,我才可以放心地闭上眼睛。”
裴茹的泪珠儿如断线的珠子一样噗噗下落,她使劲地眨了眨眼睛:“大不了孙女这一辈子不嫁了,常伴青灯,守着您一辈子!”
“傻丫头,一辈子不嫁人说得容易,可等你老了,跟我这般,连个喂药的人儿都没有,那是何等的孤寂,不要信和尚的那一套。”
裴炬伸手擦拭着孙儿的眼泪:”别哭了,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明儿让颜家小子好好看看,娶了我孙女他是一点都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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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看,别害羞,在那里没有人会说什么,也没有人敢嚼舌根子!”
大嫂给颜白扯着衣服上的褶皱,不放心地又嘱咐道:“别担心什么礼法,论礼法,有哪家敢在咱们家班门弄斧,就是孔冲远来了也得先管老爷子喊一声先生才敢抬头说话。”
大嫂说得豪气,大哥有些不愿意了,嘀咕道:“说什么呢,人家是孔安之子,圣人的三十二代孙,礼法都是人家定的,你别教坏了孩子。”
嫂子双手叉腰:“老娘愿意,你这个没良心的,小白这么大的事儿就在今儿,你跟我咬文嚼字?当我没念过书啊,不想听去门口等着去,圣人的孙子咋了,咱们祖宗也是圣人,你也是圣人的孙子。
咱们这些年一箪食,一瓢饮,居陋巷,你看看他们……”大嫂见老爷子正看着她,立刻又忙碌起来:“看他们作甚,咱们这是恪守祖训,怡然自得。”
“我觉得大嫂说得对,咱们自得其乐!”颜白笑着附和嫂子的话:“都是一家人,关起门来发发牢骚是最好的,这家永远都不会有那些鸡毛蒜皮的破事儿!”
大嫂爱怜的捏了捏颜白的脸庞:“还是小白懂我,大嫂没白疼你。”
磨磨唧唧才出了门,都这还是颜白逃出来的,再不逃就完了,嫂子把抹脸的白粉和唇脂胭脂都拿出来了,说什么这么好的一个小郎君不打扮一下实在太可惜了。
出门就看到了大兄的一张黑脸,得,他被嫂子骂了这气要出在自己身上了,要有气去打颜善啊,他是你儿子,你打他多好。
颜白小声地诽谤。
“你让大肥跟着作甚?”
来了,来了,开始撒气了!
颜白闻言,赶紧回道:“他是个可怜人,我带着他多看看,见得多了也知道了多些,免得在外面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再说了,我也不爱坐马车,他给你驾车不也正好嘛!”
大兄看着拉车的老马,又看了看大肥,深吸一口气,放下车窗,心里默默盘算着以后拉车的是不是该换成一头牛。
裴府叫尚书府,也叫安邑县公府。
仆人早早都知道今日府里有贵客来,府前早早就净水铺道,打扫的干干净净,远远的看见一辆马车和一匹马朝着府前走来,一声吆喝,家仆迅速的散开,只留大郎裴宣机和管家侯在一旁准备迎客。
马车直接进府,颜白也牵着马走进裴府,随着大门关闭,颜白的心也变得紧张不安起来,八字没一撇的事儿,颜白都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个什么。
裴宣机和大哥有说有笑,颜白跟在两人身后更觉得孤独和无聊,进入迎客厅之后,一伶俐的丫鬟给每个人都倒上了茶,案前也上了糕点。
糕点是大肥最爱吃的桂花糕,可惜大肥不在,他被管家安排去了别处休息。
大哥在跟裴家老大说着自己的不好,什么不爱读书让他头大云云,什么瞎胡闹坐不住云云,什么天天在家玩鸽子养猫云云,什么也就当县尉做了点事儿,什么给朝廷立下了点微末功劳……
颜白越听越奇怪,感情这和后世走亲戚没有什么两样,都会说自己孩子不好,故意把自己孩子的成就说得微乎其微,表面是在谦虚,可谁都看出来了大哥是在显摆。
就在颜白听不下去的时候,过来一个老妇,先朝着尊位上的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