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无线电通信权,厉赴征再度听到孟黎月的指令响起后,立刻复诵:“减速到180,下1500,中南9971。”
暗藏着温柔的声线,在高频噪音中,迅速钻进她耳朵里。
孟黎月没有过多询问为什么换成了他,只是迅速下达新指令:“中南9971,右转航向280,雷达引导到五边,下降到1200。”
在快节奏而准确的指挥当中,飞机很快对准跑道,此时频率也已经切换到塔台。
落地很平稳,厉赴征并未刻意炫技,刚脱离跑道,旁边的副驾驶何亮赶紧打印出了载荷报告单,看一眼,啧道:“1.25啊,机长,你还没我落得好呢。”
厉赴征神色很淡:“谁教你的,载荷越轻越好?”
“但落得轻也是本事,你能否认吗?”
他目光里充满了挑衅,有种不服气。
后排的观察员紧紧闭着嘴,不敢吭声。
之所以大家都不喜欢何亮,就是因为他实在太傲了。
年轻,技术好,有天赋,坐到右座以后,就没犯过什么错,很多教员都夸他,说他肯定能稳稳升机长。
关键,他还是领导的儿子。
年轻气盛,傲到有些目中无人了,觉得厉赴征没比自己大多少,已经是机长,不过运气好点。
何亮的确这么想,自己要是能早生几年,现在照样放机长了。
还不是遇到前几年民航业的特殊情况,飞行员一年大半时间都没班,他自然也积攒不了多少飞行时长和起落数,才拖到现在。
谁都知道,他放机长是十拿九稳的事,快一点,这几个月就差不多了。
何亮经常听别人说,厉赴征是中南航空最年轻的A330机长,他内心却没觉得厉赴征有多了不起,就想比一比,谁的技术更高。
然而,厉赴征没有回应他的挑衅。
“着陆后检查单。”
他情绪平静稳定,冷声提醒,不起丝毫波澜。
何亮再不情愿也只能对照工单,一项项执行:“襟翼,收上。”
“扰流板,解除预位。”
“APU,启动。”
“雷达,关闭。”
直到后续所有操作完毕,离开驾驶舱,何亮双手插兜,哼着歌往外走,听见身后男人克制,却绝对严肃的警告:
“驾驶飞机不是在玩杂耍,你身为飞行员,身上承担的是数百条人命。”
何亮脚步顿住,回答依旧傲气:“以我的技术,不管遇到任何情况,我都可以将飞机安全开回来。”
“飞行员需要的不只是技术,到目前为止,你也只能配得上肩章的这三条杠。”
专业,知识,飞行技术。
也许,何亮已经拥有了这些。
但制服肩章的第四条杠,意味着责任。
说起来轻松的两个字,却是要肩负起每一趟旅程中,所有乘客的生命安全,以及背后更多的家庭。
这个道理,何亮显然还没有明白。
厉赴征不是他的教员,能够提醒他的,也仅此而已。
迈开步子,从何亮身边走过,男人身姿挺拔,制服上肩章的四道杠熠熠生辉。
何亮站在原地,愣了许久。
坐机组车离开机场,厉赴征回了趟公司,找到调度室,要求将何亮从他的排班系统里删除。
孟黎月回家后,也终于从他这里知道了事情来龙去脉。
她说出自己的想法:“他如果一直不明白这个道理,迟早会栽跟头。”
厉赴征默认了。
孟黎月几乎可以预料到这种局面的发生,她伸手去触碰他的脸,尽管,厉赴征也有他的傲气,对待他的职业本身,却从不会自大。
含着敬畏,谨慎,认真,才能做到绝对安全。
“你呢,那么年轻就成为机长……有没有过迷失自我的时候?”
厉赴征必然是大众眼中的天之骄子,人生赢家,这一路,走得尤其顺畅。
否则,何亮也不会暗中与他比较。
“有过得意的时候。”
他如实承认。
当他二十五岁就成为机长,放眼望去,甚至全球范围,几乎没有几个飞行员能像他这样。
“后来是怎么冷静下来的?”
孟黎月靠坐在他怀里,也想知道,更多自己不曾参与,属于厉赴征的人生。
男人手臂用力环着她的腰,下巴抵在她肩上,缓缓说:“那天晚上,梦见我没有按照SOP操作。”
“自以为对所有流程烂熟于心,能应付任何状况。”
孟黎月听着厉赴征沉稳有力的心跳,安静等着他说下去。
“总以为不出意外的时候,就会有意外。”
他梦见因为自己偏离程序的操作出了事故,醒来,惊出了一身冷汗。
尽管只是个梦,所有的沾沾自喜与得意都从他身上褪去。
自那以后,厉赴征对待自己这份职业,时刻保持敬畏之心,没有一秒敢放松。
孟黎月紧紧抱着他:“老公,我相信你。”
相信他,将永远是一位合格而负责的民航机长。
……
很快,孟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