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频频点头,用爹爹的汗巾擦拭着眼泪,“爹爹放心。皇上对女儿很好。”
孟相的目光扫过女儿的小腹上。此时一见,再见不知是何时。一时心中百感交集,有话吞吐在舌尖,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其实自从女儿进了宫,他就在思量着告老还乡。
他在官场沉浮这么多年,虽然这次在平反谋逆中,他选择坚定站在了皇帝这边,又通过主动缴纳贪墨银两表了忠心,解决了卡脖子的国库问题。
但他以前终究选择了支持贵妃之子。这是没有办法抹杀的黑历史。
何况自己两朝宰相,一人之下,权势滔天,女儿进宫为妃,如今又怀上龙嗣。历代帝王最为忌讳这种有实权的外戚。历来这样地位的宰相几乎没有人能得善终。
有句秦腔唱得好“老牛累死刀尖下,韩信为国不到头”。树大招风,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是必然的。
作为臣子他心坦荡荡,从未有过谋逆之心。但如果辞去丞相职位,归隐田园,皇上会不会秋后算账,女儿在后宫会不会被欺负呢?
可他也知道,只要他一日手握权柄,女儿在后宫就始终被皇帝提防,如果生个公主自然是皆大欢喜,如果是皇子,很难说会不会平安长大。
如今怎样做都是骑虎难下,进退两难。
他感觉年轻帝王的心思越来越难以揣摩,越来越失控了。
回到府中后,孟相叫来了嫡长子孟青。
叮嘱孟青最近朝堂诡谲,谨言慎行,不要瞎说话瞎掺和。没事就在家里陪着小妾待产,不要到处乱跑。也说明了自己开始次年辞官退休的打算。
孟青急声说道:“妹妹在后宫能晋升妃位,不就是因为爹爹是丞相吗?如果爹爹辞官不做了。妹妹在宫里会不会受欺负?皇上没有了朝堂上的思量,还会不会善待妹妹?”
孟相叹了口气:“我也担心这个。可如果不退的话,你觉得皇上会让你妹妹生下皇子吗?他难道就不会猜忌我们想立昭儿为皇后,昭儿的皇子继承皇位?”
孟青:“进宫之前,咱们不就是这么打算的吗?昭儿从小就那么喜欢皇上,一门心思地想当皇后。”
孟相:“昭儿她终究年纪小,心思浅。皇后哪是那么好当的。我原本是想为她一步步地筹谋,成全她的心愿。只是.”
孟相摇了摇头,“你不是不知道你妹妹。她进宫都两个月,今日一见,还是单纯感性的性子。照她的容貌还有心性,当个宠妃绰绰有余。如果非要问鼎后位,反而可能会害了她。后位就是皇上挖的坑,放出的诱饵。谁提立后,谢家就会收拾谁。”
孟青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明明最近好消息一个接一个,各地的问题都在好转,皇上为何反而特别暴躁易怒,跟从前判若两人。父亲,你说这是什么情况。妹妹可有说什么?”
孟相也在纳闷此事,但听女儿的意思,每次去孟昭宫里吃晚饭时,两人十分恩爱,皇帝都是温言细语,未见暴躁。
寻思了片刻后说道,“昭儿她说皇上对她非常好,跟她很恩爱。看昭儿的神态,不像作假。或许只是天气太热,人本身就容易烦躁易怒。而且新帝难得的勤政。天天忙到凌晨,情绪不好也正常。我最近还情绪暴躁,莫名其妙想要发火呢。”
“也是。所以爹爹是打定主意要退了?”孟青有些担忧地说道,“这些年咱们家私下收受的利好钱实在有点多。交出去的不过二百万两。爹爹觉得皇上会放过咱们?”
孟相忽而就笑了,“满朝文武谁人不贪?上上下下哪里不是人情世故,哪里不需要拿钱办事。皇上难道不知?放不放过咱们,不过是皇上觉得你爹我有没有威胁到他的皇位,他李家的天下。跟在不在位没什么关系。甚至在位,他更好借他人之手揪出来那些陈谷子烂米的事情,难免牵连到你。我如果退了,还能保住你。”
孟青忽而想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父亲这是在替他和妹妹谋划一个安稳的前程,为保住他而提前铺路。
眼睛里像进了砖头一样,酸涩得慌。他怔怔地望着父亲说不出话来。
孟相亦眼睛湿润,感叹地说道:“只要你还在朝堂上,皇上就不会亏待昭儿。而且昭儿都已经到妃位了。还想要什么呢?我倒是希望她能生个女儿,平平安安地过这一生就好了。你最好也能跟为父一样,远离是非,不要掺和什么党派之争,夺嫡之争,兢兢业业地替皇上办好事。谁跟你提昭儿生儿子立皇储,你就远离谁。”
孟青表情复杂。他一个摆烂的富贵公子,以前就时常出错,如今被逼着内卷,答不对答不好就要现场打板子,每日被逼得忙得叫苦连天。
只要想着还有老父亲在罩着自己,就能做缩脖子的鸵鸟。只要不出大错,皇上就会看在老爹的面子上,不会真把他怎样。如果老爹退了,自己还留在朝堂里。那些原本跟老爹不对付的臣子,还不得处处给他使绊子。
孟青哭丧着脸说道,“爹,要不我也跟着你一起辞官种地吧。反正我也不是做官的料。太他么累了。没有爹爹在朝堂里,我还不得被整死。反正咱们存的钱够咱们花销两三辈子。”
孟相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三十而立。你再过几年就快三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