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3日。
苏楚箐特意用红笔在日历上勾了个圈。
这还是她第一次外出做工,宫里的御膳房和饭店后厨肯定不一样,无论是人员分工还是人情世故,对于苏楚箐来说都是全新体验。
家里现在就只有她和顾屿衡俩人。
宋恂初知道楚箐今天上班,担心他们俩忙不过来,昨天吃晚饭的时候就过来,把知晏知微接到她那边过夜去了。
其实根本没必要,后厨上班不用太赶早,八点半之前到就行,苏楚箐完全可以先将知晏知微送去育儿所再过去,反正饭店和育儿所就在同一条街上,下午下班早,她还能顺便接两个孩子回家。
“你忙的时候,有我也不用麻烦爸妈。”
苏楚箐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双手握着顾屿衡的衣角,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他听。
供销社的冯婶推开门,端着脸盆往街边的下水口倒水,看到的就是小顾教授托着媳妇,清晨的雾里送她去上班。
顾教授和小苏都长的好,就像那戏本里唱的才子佳人,让人看着就欢喜。
“小苏上班去呢?”
苏楚箐笑着点头,“是的婶子。”
人美,声音也好听。
一直等二人的身影在转角处消失,冯婶才抱着面盆转身回家。
真好啊。
现在院子里谁谈起顾家夫妻不得感叹上一句。男人在燕京大学教书,听说前途无量;小苏自己也争气,不靠男人也不靠关系,凭着手艺硬是给自己在国营饭店找了个活计,听说招工那天,有大人物过来喝了她的汤,都说好呢!
都是实打实的铁饭碗,能不让人羡慕吗。
时间还早,昨晚睡觉前顾屿衡就说今早要送她上班,俩人在育才国营饭店旁边找了家街边搭着的早餐铺,打算先吃饱了再过去。
鸟儿才开始扑腾着出来觅食,但这个时候已经是城北一天里最热闹的时间段。
那些上工、上班的人都贪睡,总要挨到不能再挨的辰光才起来。然后早上基本都急匆匆地在小吃铺里吃点就行,或者买点馒头烧饼边走边咬。
顾屿衡去买早饭,苏楚箐便占了两个干净点的座位,街边的桌椅都是店家早上摆好的,有需要的就随意找个位子吃,忙起来也没人收拾,剩下的碗碟堆在一起,里面还有前面食客没吃完的汤汤水水。
苏楚箐找摊主借了块抹布,把桌面上的油污擦干净,顾屿衡也端着早餐过来了。
他将咸豆花和甜粢饭放在自己面前,给苏楚箐买的是一碗洒了绵白糖的甜豆花和咸烧肉饼。
苏楚箐好奇,“你怎么知道我不吃咸豆花?”
苏楚箐虽然从小在北方长大,但却莫名有些口腹上的倔强,豆花在她眼里就该是甜的,带点咸味都不行。
顾屿衡从筷筒中抽出两双木筷,拧开保温杯,用自带的热水冲干净才递给苏楚箐。
“猜的。”
苏楚箐从他
手中接过筷子,紧张的心情没来由放松了几分,“那你猜的还挺准。”
却听见坐在对面的顾屿衡,一板一眼,“老板说甜的豆花好吃。”他顿了下,“你喜欢甜味豆花,我记得了。”
苏楚箐虎牙咬着木筷尖尖。
清晨的雾气多了分朦胧的诗意,磨刀修锅的吆喝此起彼伏,安静的街道渐渐热闹起来,拖着手工木质板凳的老人,伛偻着腰,蹬着生锈的三轮车吱呀地从桌边经过。
明明还没品尝这家的甜豆腐脑到底是什么味道,舌尖却涌上来丝丝缕缕的蜜意。
哎呀,这人。
怎么连玩笑都不会开。
谁像他,开了玩笑,还会特意解释。
因为老板说好吃,所以买了;又因为她说喜欢吃甜味豆花,郑重地在心里记下。
热气腾腾的豆花在深秋的清晨冒着氲氤的热气,白雾在四方的狭窄天地里盘旋升空。
苏楚箐托着脸看他。
摊主准备的板凳很矮,苏楚箐坐着都别扭,更何况是他。长而直的腿弯曲,修长干净的手指握着铁勺,娴熟自然地将碗里的豆花搅散。
他今天还是穿着老三样,白衫黑裤,外面套着件再简单不过的深色长呢。
人来人往的热闹大街,买菜的大婶,吵架的商贩,他是独立于喧闹市井里,独一份的寂静风景。
苏楚箐突然起了逗逗他的兴趣,“如果我不喜欢甜的,就和你一样,喜欢加了酱油和葱花的咸豆腐脑怎么办?”
顾屿衡抬眼,淡色的琉璃眸子,刚好倒映出云层中喷薄而出的滚滚红日。
东曦既驾,云开日出。
他说得自然,几乎没有思考,语调像是谈论天气那般应当。
“会把我买的这碗给你。”
“我才不要,”先问的苏楚箐反倒最先败下阵来,白皙的脸颊爬上红霞,她低着头,学着顾屿衡的样子,将细嫩的豆腐慢慢搅散,脆生的语调里藏着笑,“我才不爱吃咸豆腐脑呢。你爱吃咸的,我也记下了。”
这下,顾屿衡也笑了,俊郎的眉眼舒展,淡棕的瞳间满是藏不住的笑意。
吃完早饭,顾屿衡一直把苏楚箐送到育才国营饭店的正门才掉头打算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