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明白。”
陆大人颔首应下,领命离开。
京师百姓因疫病陷入水深火热,远在百里之外的土家庄似乎并未受影响。
在付珩父子的悉心照料下,纵然能够获得的营养有限,小六仍长胖了些许。
不仅面色红润了、身体强壮了,学识方面也丰盈了。
付珩将为数不多的白纸留给小六练字,自己则在已有污迹的纸张上将就。
“付珩,你把白纸都给了我,岂不是委屈了你自己?”
小六面露迟疑。
他着实难以预料,付珩竟然这么大方,这么无私。
说得难听一点,就是太缺心眼。
自己尚且舍不得用白纸练字,眼下却全给了他这个半桶水都不到的家伙。
付珩笑了笑,眉眼温和。
“没关系,我在什么纸上都能练字。”
“倒是你,基础比较薄弱,得用白纸才行。”
小六眸光微微一暗,一时说不明心底的感受。
他嗤笑付珩的愚蠢与迟钝,不屑他多余的善良跟耐心。
同时,又因为他的纯善跟体贴而心生波澜。
这种感受太奇怪,难以描述,前所未有。
“小六,你在想什么呢?”
小六猛然回过神来,映入眼帘的是付珩带着笑意的一双眼。
他下意识闪躲。
“哦……没想什么,就是觉得自己字写得难看,不配用白纸。”
付珩无奈。
“没有什么配不配得上,不过几张纸而已,虽然价高,但也只是拿来写字的纸。”
他拍了拍小六的肩,语重心长。
“只要你把字练好,对得起现在花费心思的自己,便够了。”
小六心底又荡起一层涟漪。
付珩啊付珩,你为什么要这样好,好到让我都舍不得杀你了。
他的任务是接近付珩,将他引导一个人不生地不熟的地方,悄无声息地解决。
雇主要的是一劳永逸,杜绝后患。
所以,他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付珩的养父也得杀,见过他的人,通通不能留。
小六一时感慨,他在这个村子生活过的痕迹,都要抹去。
仿佛未曾在过一般。
必须尽快抽身了。
小六眸中缓缓渡上一层阴霾,不能越陷越深。
“付珩,你有没有想过到书院求学?”
付珩下意识怔愣,旋即一笑,眼中带着微不可查的落寞。
“没有,像现在这样怡然自得,也挺不错的。”
小六一针见血。
“付珩,你是在骗我,还是在自欺欺人?”
付珩唇边的笑意登时一僵。
“读书人,哪个不想进书院读书的。”
“里面有夫子教,有同窗一起努力,不用孤军奋战。”
付珩的笑意已然消失。
小六趁热打铁。
“付珩,你肯定也是想进书院读书的,是不是?”
付珩轻叹一声。
“你说得没错,没有读书人,不想进书院。”
“可不是所有读书人,都有本事进去。”
书院有门槛,有钱的门槛,亦有才学的门槛。
付珩垂下眼睑,遮盖住眼底的怅然若失。
他家没有钱,供不起他进书院,他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能通过书院的考核。
付珩其实是有些自卑的,一直以来他都是在单打独斗。
他并不知晓外面的世界如何,也不清楚自己的能力属于什么水平。
因为对这些的未知,让他产生了不自知的逃避,让他下意识认为自己跟旁人有很大差距。
他以为大家所夸赞的天赋异凛,于书院中的学子们而言,是芸芸众生。
其实不然。
他的确出众。
他的才能,对学识的敏锐,不管放在哪个阶层,都是佼佼者。
可惜这些他一无所知。
小六隐隐约约察觉到付珩的自卑。
他恨铁不成钢。
“大家都夸你是神童,你怎么能妄自菲薄?”
他说不清楚自己的复杂心思。
有真心,亦带有别的目的。
他真心希望付珩能有好前程。
可他偏偏得亲手断送对方的将来。
他的目的是劝付珩前往镇上的书院进修,再在途中将他杀了。
小六缓缓舒出一口气,压抑住心底翻涌的郁闷。
付珩不解地瞥了他一眼。
“我没有妄自菲薄,我只是有自知之明。”
“大家夸我是神童,是因为土家庄地处偏僻又贫穷,好不容易出了我这个能读书会写字的,才视若珍宝。”
“像我这样的人,甚至比我更优秀的,出了土家庄,比比皆是。”
听了付珩的话,小六难以置信地皱起眉头。
“这还是那个劝诫我要勇于反抗不公命运、要奋发图强的付珩吗?”
“你当初是怎么劝说我的?”
“你说我历经万难才逃出彭山,应当好好努力,才对得起曾经的自己。”
付珩抿了抿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