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归没见过这般骇人场景,心脏咚咚地跳着,喉咙发紧,背后浸出一层冷汗,下意识的抓紧江清宴,压着他缓缓蹲下,力竭将两人藏在石头堆后面。
江清宴也死死盯着前方,面皮紧绷着,额头上冒着汗,分明也害怕,却轻巧地挪动着脚,挡在了宋清阮面前。
那群黑衣人背对着她二人,自成规矩地站成两排,将领头的人挡得死死的。
宋清阮竭力叫自己冷静下来,心中周旋着能脱身的法子。
不知那领头的人说了什么,只见前排的人齐刷刷地将淬了血的剑扔掉,恭敬地跪了下去。
宋清阮凝神看着,却见后排的人毫不犹豫地举起手中的剑,一刀抹了自己人的脖子。
竟是一声惨叫都没发出。
随着咚咚的倒地声,后排站着的人紧接着将剑抵在自己脖间,闪着寒光的剑利落地划破近在咫尺的喉咙,血溅四方,当场自刎殒命!
宋清阮只觉胆战心惊,紧紧捂住胸前的玉坠,盼望着宋国公嫡女这层关系能保她二人一命。
原本还整齐站着的人七歪八斜地倒地,唯有一身穿黑色锦服的男子立在原地,在烈阳的照射下,那身锦服上的暗纹九龙图若隐若现。
她心中越发惊骇,竟敢将九龙图穿在身上,定是有谋逆之心。
这场谋命灭口的杀戮,注定不简单。
隔着帷帽,宋清阮看不清他的脸,却知这人狼戾不仁,暴厉凶戾,断不是个好惹的。
男子甚至都未看那些死尸一眼,漠然抬手,拭去溅在下巴上的血珠,不动声色地俯身,随手拿起一把剑,斜斜地翻转着,似乎在看那上面的血珠。
宋清阮紧张起来,他若是要走,必然要经过这里。
忽地,一缕刺眼的光照到她眼上,宋清阮下意识地闭眼,再睁开眼时,发现男子凝神看着剑。
她心觉不好,还未做出反应,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
“出来。”
男子浅笑着,古井无波地看着寒剑上反射出来的那带了帷帽的女子,赫然抬头看向宋清阮:
“我说,出来。”
宋清阮大睁着眼,脑中盘算着应对的法子,撞见一个怀有谋逆之心的人行凶,她能带着江清宴活着脱身吗?
男子似乎没了耐心,拖着剑往她这边走,一步一个血脚印,将脚下的枫叶踩出簌簌的声响,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宋清阮见瞒不住,拉住江清宴低声嘱咐他:
“若是寻着机会,你立即跑去庙中寻人来!”
说着,就要出去,却被江清宴拉住袖子,他眼中闪着坚定,道:
“母亲,您才要跑回去!”
“儿子会武,没事的!”
宋清阮厉声道:“江清宴!”她不同他说什么命令听话这些话,而是迅速同他分析利弊:
“你贸然出去同他打,只会叫他起杀心,他那般身手一瞧便知不是常人,你怎能打得过!”
“兴许他瞧着我是个女子,不会坏了他的事,便放了你我二人。”
江清宴被训得不吱声,但依旧执拗地看着她,就是不放手。
话虽这么说,宋清阮还是握了一块石头在手,掐着腿,扶着她的石头堆站了起来。
男子瞥了眼她手下的摇摇欲坠的石头堆,骤然停住脚。
宋清阮强打起胆子,将帷帽放得更低了些,将语气放缓:
“男女有别,还望壮士莫要再前行。”
她不敢提自己看见了什么,也不敢提自己的身份,只装作是来许愿的香客。
“适才上来许愿,未曾料到壮士也在此处,还望壮士体谅,先行一步。”
“许愿?”他面色狠厉,抬剑将她的手从石头堆上挑起,呵斥道:“撒谎。”
宋清阮胃里一阵恶心,却不敢收回手,道:
“是真的。”
“京中人人都道宋国公待其嫡女有多好,我便也想来做一个石头堆,做个寄托。”
她随手指了一个:“那个,便是我的。”
男子侧过头去看,她也悄悄抬眼打量,隔着网纱瞧见他雾鬓剑眉,醉玉不羁的侧脸,一时猛地怔住。
前世的记忆冲击着她的脑海,叫她眼前止不住的发晕。
怎么会是他?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撞上郁斬。
郁斬本是内侍省出身,并监管宫内各个部署,因心狠手辣城府颇深,得了手握禁卫军大权,专权干政十分嚣张,搅得前朝乌烟瘴气,却无人能奈他何。
凡是不满他的异议者皆活不过三天,更是被人视为权倾朝野的阉臣妄相,可又忌惮他的势力滔天,再恨也只能敬畏地喊一声,掌印大人。
就是这样一个跋扈自恣断无亲缘的人,却在上一世,认了叶罗懿为义妹。
他亲手抄了宋府,只为帮他的义妹出气。
那时她已并病入膏肓,偶然听见丫鬟闲谈,得知她母家以放贷的罪名被抄家时,几欲崩溃。
她母家怎可能做这种事!
她们说,郁斬从宋府搜出了大量票据。
她们说,郁斬抄家时,带着他的义妹,护着她举起剑,亲手捅了宋国公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