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大量。”他微微欠身,垂头施礼:“事到如今,还请慷慨给我一点时间,一切自会迎刃而解。”
觑向他脚下狂乱中不失依恋的魔豚,禾宛眼神闪烁,目露了然,挺直身子,收回其余人等扶住的臂膀,命他人噤声,自己则肃然以对,郑重拱手:“请。”
椒图不置可否,寂静洁白,宛如天边凝滞的云彩。
四叔抬眼见此,便弯腰支手,慢慢坐下,粗粝的掌心轻柔摩挲魔豚的粗皮,在众人注目当中不疾不徐,抚摸一遍又一遍,忽而开腔:“老婆子,咱又得搬家了……”
谈到“搬家”的字眼,意识朦胧的魔豚尾巴一抖。
接着,四叔在魔豚背上躺倒,噙着笑意,遥遥挥手,海面翻波,升起几件残破的布料,以及一些瓶罐。
“咱先收拾、收拾行李,你把你喜欢的布盖头、厚衣裳和酱料一并带上。”
四叔将那些物事揽到怀里,自身倏然发光,晶莹纯净的蓝光,一如晴天时干干净净的海洋。
“然后呢,我来打扫其余有的没的杂物,给你托个底,你看咋样?”
话音落定,远处的裘明等人也好,天边的弦月贤者和椒图也好,全都看见海上缤纷而不祥的色彩倏然倒流,好像被一种力量拧干提纯,筛出了最浓的颜料,脱离海水,一齐灌注到越发庞大的蓝光之内。
魔豚发出一声辽远的长鸣,拨动海面,惊起浮波,直荡涤到很远很远。
蓝光悠然,渐渐多了各异的色彩,像长了块不太美观的暗斑。
其中传出四叔含笑的嗓音,很低,几近呢喃:“总待在同一个地方也不是办法,是吧?老和我说看一片海的日出日落看腻了,吃一片海的鱼吃遍了,睡一个地方的床睡烦了,就怕你说总和同一个老头子呆着,呆厌了。你看,咱这不就搬家了?”
蓝光愈发驳杂,渐渐转为浓重的墨黑,色彩斑斓,倏尔一抖,抖脱魔豚的背,跌入海洋,溅起好大一片澄澈的水花,却又有条条污痕自那黑色的中央流出,长成根,长成枝,开出叶,开出花,赫赫然一朵艳丽张扬的染污海华。
届时天海尽关注,八面听微风,海兽皆不动,众人尽静默,唯有魔豚忽然开始嘶鸣,忽而开始流泪,幽蓝幽蓝的泪,像极了海岸少见的边条状的蓝眼泪。
随它的喊声,蓝光浪花般崩散,显出一只体型不逊于它的黑色魔豚,却是眼神深幽而安静,仿佛不见天日的深海。
天上,禾宛立时有了动作,气喘吁吁挡在诸多白袍之前,极其戒备。
裘明则听到罗曼感慨:“天妒英才啊。”
裘明转头,以眼神询问。
罗曼只顾伸脖子,不清楚有没有注意到他:“这一头肆欲魔豚,和另一头被强行催化的不同,几乎踏在了五阶的门槛,天份属实不低。若真成了,兴许它能成为理智的海水暗面的使者,与水尊眷属一起治理海洋。”
“那……”裘明眼中希望一闪。
罗曼彻底打破了他的希望:“所以它是绝对不能成功的,一旦被发现,附近国家无人容得下它。”
闻言,脱力的魂球哼哼唧唧,布灵不发一言,裘明则转回头,眼神晦涩。
远海,那头新进登场的魔豚张开尖尖的喙部,一丝悠长的音韵从中泄了出去。与此同时,一丝丝幽蓝的火焰在它的背鳍、长尾以及头部突地点燃。
它甩动尾巴,朝前面游,唱着悠扬渺茫的清歌,携着与泪同色的幽火,抵到四婶的头。
两只魔豚碰到一起,应该是怎么样的声音?就连海兽们都闻所未闻。
可能由于身体坚硬似铁,应该是刀剑相交的声儿,可能由于皮肤粗糙,应该是掉皮之类簌簌沙沙的摩擦,可能由于庞大沉重,就是砰砰隆隆,俨然雷鸣的音响。
但都不是。
四叔和四婶碰到一起,似乎扬起了无数哗啦啦的水花,还有仿佛丝竹管弦尽全,犹如乐器交响一样的曲调。它们仿照浪花的汹涌,仿照飞出的泡沫,像晴日海面的天际线,像淫雨霏霏的无数涟漪,像泉水滴进心底,像海岸沙漠浮沉放荡的雨云。
火焰沿着水花和浮沤,从四叔身上烧到了四婶身上,而后,四叔喘着气,凝神注视着黑烟漠漠的四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