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壹没有回答，也没像刘浩齐那样掉泪，他甚至不像个正常的小孩。
即便身上都是淤青，依旧用一种野兽一样的视线盯着两人。
会咬人的狗不叫——不知怎的，马亮脑中蓦然浮现这句话。他心下一惊，本想多骂几句的嘴巴停了下来。
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视线中，陆壹推开拉着自己的阿姨，又一点点挪到自己刚才倒地的位置。
他艰难地蹲下去，细心地把地上的纸屑全都捡了起来，慢慢收拢在掌心。
最后背对着所有人，一瘸一拐地离开了活动室。
没有合适的工具，纵然找回了所有的残骸，撕毁的照片也终究无法修复。
陆壹找了个纸盒子，把碎片全部收在里面，空了就默默抱着，坐在福利院前的树下发呆。
刘浩齐龟缩了几天，见他还是那般沉默寡言、柔软可欺，便又原地复活了。
时不时跑来嘲笑，陆壹也不理他，又像只呆呆的小鹅，每日翘首以盼。
其实陆壹没抱太大的希望，只是等待会让他感到心安。
想着如果庄铭泽回来，他就能第一时间道歉——对不起哥哥，我不小心把你的“特签”弄坏了。
如果对方表示没关系，或许可以得寸进尺地拜托他重新签一张，这次一定会好好保管。
日复一日，陆壹一直等到暑假的尾巴，马上就要开学了，也没等来任何人。
他想，那估计以后都等不到了吧。心里并不觉得责怪，只是有一些遗憾。
福利学校没有初中，念完小学课程后，他们会被统一安排到镇上的寄宿中学。初中毕业后结束了义务教育，如无意外的话，大部分孩子都不会回来。
果不其然，在往后很长的时间里，陆壹一直没能再见到庄铭泽。
倒是见过一次庄云英，初中毕业的时候，他们同一期的学生得到了飞英的资助，能够在中考成绩的基础上，随意地挑选自己心仪的学校。
庄云英似是特意来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上话。
再后来，他们一群学生在飞英的安排下去给一个电竞比赛撑场面，负责为一个叫做“天成”的网吧战队摇旗呐喊，让一面倒的局势没有那么难看。
比赛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地爆冷，没人看好的网吧战队怒斩老牌强队，逆势翻盘拿下这一年的全国冠军。
拿下赛点局的刹那，全场都在为天成和ZMZ欢呼，他们这些“临时演员”突然毫无用武之地，面面相觑。
现场落下金色的雨，灯光汇聚于舞台之上。
陆壹缩在照不到的角落，看少年露出一如既往的张扬笑容，回答主持人的问题。
“下一步的目标？当然是世界冠军！”
成年后的庄铭泽显然信守承诺，第二天陆壹还没起，就收到了对方的消息。
ZMZ：醒了没？
陆壹迷迷糊糊被震动惊扰，打开微信看到名字的瞬间手抖了一下，手机狠狠砸在了脸上。
他瞬间清醒，翻身而起，打字回复：醒啦！
随即陆壹突然反应过来，对面的人似乎、好像、已经、可能……是他的男朋友了。
没等他继续深想，男朋友拨了语音过来。
陆壹纠结半天，在自动断连前选择了接通，“早、早上……好。”
他小声招呼，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你也……醒、醒了吗？”
说完他就后悔了，意识到自己问了个极其愚蠢的问题，极其懊恼地收声。
庄铭泽低低笑了一声，幽幽道，“没醒呢，我在梦游。”
陆壹耳朵倏然发烫，他不自在地用手揉了揉，转移话题道，“那你……吃早饭……了吗？”
即使知道他作为社恐患者有结巴的毛病，庄铭泽似乎还是很喜欢和他说话。
游戏里要求他开麦，现在又直接打语音过来。
但陆壹找话题的能力实在乏善可陈，之前披上是壹不是一的马甲，他还能在直播间肆无忌惮地胡说八道。
现在马甲被脱了，翻来覆去不过是醒了吗？睡了吗？吃了吗？直播吗？打游戏吗？
说些除此以外的话，又怕戳到庄铭泽的雷区，引起他的不快。
庄铭泽回道，“我不吃早饭。”
怪不得他现在这么瘦……陆壹失神片刻，软软地劝道，“不吃早饭……对身体……不好。”
“嗯。”庄铭泽也不反对，随口应道，“那你和我一起吃吗？”
陆壹愣了一下，“……我……我给你，点外卖……吧？把地址发、”
“小鹿。”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对面打断了。陆壹瞬间噤声，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你是不是不想和我见面。”
陆壹眼珠一转，心虚地说道，“没……没有呀。”
“是吗？”庄铭泽不置可否，“你应该在S市吧，我们上次见面的时候，不就在城北体育馆吗？”
“那是因为……有工作……在那。”底气不足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其、其实……不住在……S市的。”
互联网时代，一切都有迹可循。
庄铭泽要被陆壹拙劣的谎言逗笑了，“树深时见鹿”的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