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醒时,对方已经离去了,被窝里还残存着男人的体温。
华阳支起身子,摇了摇床榻之侧的金玲,随后婢女们鱼贯而入,端着水盆、面巾等进来服侍她起身。
“沈侍郎何时走的?”
“寅时末刻,公主。”
“公主,沈侍郎走前留了手信。”
华阳洗漱罢,走到书案前拿起桌上纸笺,是她惯用的泥金梅花笺,上头小字劲瘦,说道明日休沐,可陪她去郊外散心。
华阳顷刻眉开眼笑。
她很满意眼下的日子,沈宅就在公主府边儿上,只要她想,就能见着对方,白日里装作不识,她也因此得了个好名声。
可华阳还是忍不住遗憾,也不止一次描摹着对方的眉骨,喟叹:“若是能早一些认识你,就好了。”
若她早一些认识他,即便不是公主之身,只是个平头百姓,也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了他。
小小少年,父母双亡,磨练成这样清寡的性子。
沈祉从来不会有过多的反应,只是拿那种带点冷意的温和注视着她,两睫低垂,“若是早些认识公主,公主会为我停车下马吗?”
华阳一愣,旋即羞恼,他这是在打趣那些寒门士子向她自荐枕席。
华阳不可避免地想起那几年,她以为二人不会再有交集,对方却总出现自己的生活里。
她让人去打听他过往生平回来,以为或许对方亦对她有意,只是碍于那段名存实亡的婚姻这才守礼,她也陷入了挣扎与纠结。之后他和离,她守寡,二人再没了阻碍,华阳欣喜万分,马上便写了帖子送去沈府,邀他赴约。
然等到月上柳梢,对方也没来。
侍女很是生气,认为华阳可以治他不敬之罪,华阳失望之余,并不想仗势欺人,只当一切都是一场误会便罢了。
次年春闱,华阳在曲江赏花时被一人拦下,那人穿士子白襕,眉目端正,一本正经让自己听他所作诗文,原来是春闱落榜士子。
她所乘马车带着公主府的徽识,想来这位是通过年纪打扮猜测出了自己身份。
华阳觉得好笑,便叫这士子念来听听。
士子诗赋抒尽郁郁不得志,甚至有怨怼之意,华阳愈听愈发蹙眉,她为宗亲,自然不喜这样的人。然周围有不少围观的百姓,为了保持皇室体面风度,她总不好拂袖而去,便耐着性子听完了。
对方念完,她略敷衍几句就欲离开,对方却不满足于此,竟跟在身后纠缠。
华阳忍无可忍,就要侍卫将此人拉下去时,沈祉忽然出现,一通批了他的文章,言辞犀利,直把对方说得面色涨红,
“就凭你,也配评某诗文?”
沈祉淡淡:“某不才,前科传胪沈祉。这下可有资格?”
士子当下愣在原地,而沈祉看了华阳一眼,便负手走了。
天色已经大亮,华阳长日无事,只盼着他早些下值,天色早些变暗,这等候的时辰不免想起许多往事。
譬如初遇,春寒料峭,冰面湿滑,她不慎踩空,幸得对方入水相救,二人衣衫尽湿,初次相见竟是差点“坦诚”,华阳虽尴尬,却并未太放在心上,只当是萍水相逢。
再次见到则是春闱后传胪,士子一身白襕,风姿比一甲三人还要出众,观礼女眷皆赞道,“不愧是洛阳沈氏族人。”纷纷打听对方婚配,想不到年少已婚,只好遗憾。
再譬如绿玉苑中相遇,她中药被人缠上,恶心得不行,华阳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愿回忆那日的狼狈,不知怎的又被他恰巧路过救下,世上缘分二字真是说不清楚,那时她便觉得,恐怕这就是天命了。
华阳与先驸马一直相敬如宾,并未有多深厚的感情,守寡不嫁只是因为没遇上喜欢的,也不想再继续相敬如宾。
接连几次被同一个男人拒绝,华阳原本已经彻底放下了,若他不再来招惹,这一生便一个人过了。
有婢子陪伴,养几只猫狗,倒也不孤单。
华阳想着昨日才见过,明日又约好相见,今夜便没让下人去送梅花笺,早早便歇下了。
睡得正沉,有一股冷气靠了过来,她下意识躲远了,那“冷气”似乎顿了顿,随后追了上来,贴着她,一手环绕至她腰间禁锢住。
华阳朦朦胧胧醒来,扭头去看,发现沈祉不请自来。
对方也阖上了双目,似乎很疲惫样子,气息绵长,华阳自然以为他累得狠了,才片刻便睡熟了。
华阳撑起半个身子看向帐外天色,四更天了,眼光扫过官袍,不禁皱眉,这是忙到这会才回来?
她这会清醒了些,垂下眸子打量着安静睡着的沈祉,白壁似的面皮上没有寻常男子惯有的坑坑洼洼,十分光洁,唯有下巴处隐隐透出些青黑的胡茬,是那些十几岁少年没有的成熟韵味。
华阳喜欢得紧。
她睡够了,这会子心猿意马起来,却又不忍吵醒对方,便重新躺了回去,只是这回面对着他,将一只手搭上他腰间。
似乎这样相拥而眠的时刻还是头一回。
平日总是她累得先睡熟了,对方不仅会仔细替她清理,甚至第二日清晨什么时候走的她都没有知觉,自然也做不到相拥,也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