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倒台后,被压榨惯了的百姓们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城中一片叫好。
还有过去蒙了冤的,拖家带口跪在府衙门前,磕头高呼“青天”。
还有胆大热情的年轻小娘子,市井女子没什么遮拦,与同伴蹲守在沈晏等人下值路上,待人一出来,便把手中鲜花乃至瓜果投向他怀中,这是当下对美人表达钦慕的风俗,热情程度堪比后世私生。
沈晏这样的世家土着,自幼承蒙门第规训,遇事当不骄不躁,不矜不伐,脸皮太嫩,当面碰上被围追堵截,不堪其扰。
发火吧,又不好,未免失了风度,人家一片好意;忍着吧,那些枣果砸在人身上还是挺疼的,今日更甚至有人投木瓜的,一不留神若出了人命可怎么好。
又一次因为府衙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而回家晚了,崔令鸢已经独自吃过了一顿丰盛的炙肉,没有等他。
沈晏抿抿唇,转身吩咐婢子去厨房传膳,颇有些幽怨。
崔令鸢最喜欢看他吃瘪,一面嘲笑,一面联想到什么场景,哈哈哈地倒在软枕上:“哎我忽然想到,幸亏,幸亏这风俗不是扔鸡蛋……”
沈晏面色越发不好看起来。
崔令鸢笑够了停下,一脸正经:“要么休沐,顺便去九华山逛逛。”
冷却二天,这波热情应当也过去了吧。
九华山太高,山上花草也少,是以不如梧桐山热闹,却又因清静幽凉,反倒更适合这样夏末秋初时候来散心,没什么人打扰。
然而崔令鸢站在九华山脚下,极目远眺,深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呸呸呸!”
沈晏投来关照的眼神,崔令鸢挥手示意没事,就是被牛粪味儿呛到罢了。
半山有座古刹,据说历经过三次改朝换代,很值得去拜拜。
即便不信这些,来都来了,为显诚心,崔令鸢坚持下了车不坐轿子,要自个走上去。
路上也碰见零星几波周围村子里的村民上山还愿的,言谈间,阿桃打听跟人到这寺和尚年龄都偏大,最小的也有四十余岁,最大的似乎自那人出生起就知天命之年了,如今还健在。
说话那人瞧着也是不惑的年纪,“我们那叫这长寿寺!”
崔令鸢笑道:“那还真来对地方了,你们一会儿也为家中求个平安符,沾沾寿福。”
有婢子们跟随,那些村民虽不得近身,但越瞧他们两个越眼熟,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贵人是?听口音却不像我们益州人。”
丁香知道崔沈二人便装出游不愿被打扰,便笑道:“我们是从北方来游玩的,途径此处,听说有座千年古刹,特来求签。”
那村民不疑有他,点点头笑道:“这里签子灵得很,是该拜一拜。”
说话间,轻松就爬到了半山,竟不觉得累,众婢稀奇不已。
山脚清静,山腰寺里人却不少,在寺中其余和尚口中得知,今日主持开坛设俗讲,夏收忙碌暂时进入农闲阶段,十里八乡不少百姓都来此听老和尚讲经。
主持虚缘也已有七十六高龄了,佛法高深,自己并不亲讲,而是交由大弟子明净、二弟子明光去办。
崔令鸢笑了笑,众人只当运气好恰碰上时机,却参不透主持是特意惦记着农耕时令挑选的日子。
乔装打扮能骗过普通百姓的眼睛,却瞒不过寺里阅人千万的知客和尚。
听了会子经,崔令鸢去配殿求签子了,沈晏便在寺庙附近转悠,看石壁上来往游人题诗打发时间。
崔令鸢翻来覆去看不懂这签子上经文,但看解签的小和尚那边人头攒动,不欲去挤,便想着作罢。
左右人间命数既定,准不准的,也改变不了什么。
一边的知客眼光扫过,早觉得眼前人通身的气派,绝对不是嘴上说从京城来的客商那么简单。
心念一转,念了声佛,“施主解签请随我来。”
崔令鸢奇了,难道还有另外解签处?
便跟着他绕过几间厢房,去了主持的禅房。
主持须眉皆白,生了一双笑眼,宽额厚唇,很忠厚诚恳的长相,叫人心生亲近。
崔令鸢笑眯眯地将手中签子递上,“请大师解惑。”
这签上写:前程杳杳定无疑,石中藏玉有谁知;一朝良匠分明剖,始觅其中碧玉奇。
“玉在石中,异人少知,然观贵人威仪气度,想来已是破石见玉,若问营谋,尽可施为。”
没人不喜欢听吉祥话儿,崔令鸢也高兴,合掌念了句佛,“善哉。”
出去之后,见了沈晏,笑道:“主持有一颗玲珑心。”
然她不知,主持走后,那签文被讲经归来的明净拾起,“咦”了一声,“师父,这副签子怎么拿出来了?”
据他剃度那日起,就有师兄与他讲过寺中传奇,说他们寺中签子与寻常寺庙中有所不同,其中有一支被寺中首任主持亲自换了下来,并言:“若非有缘人来求,不可现世。”后来近千年,竟真没人抽中过这一支。
他本以为是寺中和尚口口相传,哄睡小和尚的传奇罢了,但经年累月留意观察,发现确有一支签子从未被人抽中过,眼下却出现在师父桌上。
看着须上也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