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没少干仗,哪次不是大动干戈,名曰切磋,却拳拳命门,生怕打不死对方。
哪一次都比今天打得还要凶狠,偏偏这次最狼狈。
到最后,傅应绝破了嘴角,喘着粗气,卸力一般仰躺在旁。
周意然抹掉脸上的血,扶着东西艰难地站起。
打了一架效果还是出奇地好,至少打破了殿内沉闷的空气。
下死手那是真下死手,但好歹知道没往脸上揍,出去也叫人看不出来。
“你要死,趁早死在我手里,至少名头对了。“
自戕这个词,落在谁身上都不可能落在傅应绝身上。
傅应绝唇微张,气息不稳,也不知是听见没有。
他将脖颈侧偏过去——
视线没有着落处,飘渺又茫然,眼珠子木讷地往侧边挪,最后定格在榻上那只大嘴龙身上。
大嘴龙神气极了,若当真是个人,怕是要跟他姐姐在宫中横着走。
不过应当也不敢惹他姐姐的,毕竟没说几句就得挨顿揍。
要论横,谁人比得过她。
眼眶热起来,身上在疼,心里也在疼,精神萎靡恍惚中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竟慢慢笑了起来。
初时只是轻笑,后头竟渐渐放肆悲凉。
肆意大笑,但目如死水。
牵动了伤口又死死地攥住胸口的衣襟撕心裂肺地咳起来。
脸白似纸,却咳得唇色发红。
周意然默默地等着,
等到他那阵咳停下来,才听见他喘着气开了口——
“你别同别人说,他们听了要笑话她的。”
笑话他的永嘉有个窝囊的爹,半死不活苟延残喘,一点都不帅气。
“你还知道。”周意然没有一点礼让的美德,继续冷声,“死不了就活,活不了就死,这算什么样子。”
谁想得到有朝一日还有他教傅应绝做事的时候。
可是非死即活,说得倒是轻巧。
傅应绝却似乎是真真想过这事儿,抿着唇,白着张脸,眼中闪着细碎的不明状的光。
他轻声,“我不敢。”
他不敢死。
傅应绝说话都是用的气音,但周意然还是听清了。
他在说:“这是她换回来的。”
这是傅锦梨用命换回来的天下,他爱之深,恨之切。
他有时总是控制不住地想,不若大家一起死了个干净。
可是这是傅锦梨换回来的啊,
是傅锦梨的。
若是他死了,哪个不长眼的作践她的心血,将外头弄得一团乱,那他可不得在地底下急得团团转。
无数个极端的想法在脑中盘旋,没准哪一日就将他自己折磨疯了。
不过疯了也好,傅应绝想着若是疯了还能肆无忌惮不留底线。
周意然看着他折腾自己,往死里折腾,心下既是难受又觉无力。
叹了一声,他声音没什么起伏道,“丁雅言跟月弯弯接连发了数日的高热,至今昏迷不醒。”
那两人,身份并不单纯。
一道,数日,高热,昏迷不醒。
傅应绝听见了,数日的消沉让大脑也迟钝起来,等接受到了他话里的信息,傅应绝近乎失语。
他颤着眼,情绪无限外放又被他尽数收敛。
撑着地上爬起来,似是被吊上来了一口气,捂着胸口踉踉跄跄地往门外去。
等手搭上门板,他又狠戾着眉目,喊周意然,
“还不滚快些。”
周意然:
有些人真的是,活了一口气都能将人气死。
“来了。”周意然忍气吞声,跟了上去。
————
月弯弯回来后跟丁雅言住在了太傅府,可数日前两人一道发起了高热。
人都烧糊涂了,小脸通红。
那时正是多事之秋,朝中又乱,根本无暇顾及两人,只得叫大夫好好看着。
可时至今日,别说是好转,看那样子似还更严重了些。
尹清急得上火,连连抚着胡子在屋内踱步,尹老夫人守在两个小姑娘旁边抹眼泪。
大夫又号了脉,最后只愁眉摇头,“恕老夫无能为力,竟是连病灶都寻不到。”
“您再给看看吧,这京中就数您医术最为了得了。”尹老夫人哭道。
大夫依旧摇头,起身要收拾了药箱。
尹老夫人见状无法,只得又拧了帕子给床上并排躺着的两个小姑娘擦了擦汗。
丁雅言状况似乎还严重些,往日肃冷的一张小脸满面通红,拧着眉,不知是梦到了什么张着嘴巴喃喃着。
尹老夫人凑近去听——
却是两个字,不停在重复,断断续续,
喊的是
“殿下。”
尹老夫人再没有撑住,捂着脸哭起来,“造了孽啊,如何就”
“都是一群孩子,老天爷当真是,一个都不愿留吗?!”
那位不知是如何了,就连尹清也不清楚,可是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那几样了,若当真是
尹老夫人不敢去想。
两位老人看着似乎又老了几岁,尹清上前叹息着拍拍尹老夫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