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从未分开过。他最困惑的点还在于这种日常不是他有心营造的。它自然而然地就这么发生了。
“这张怎么样?”姜冻冬终于选出一张影碟,拿给裴可之看,“评分不错,分类是轻松爆笑。”
“挺好的。”裴可之瞥了一眼,连名字都没看清。他并不关心这是什么片子。他的目光落在姜冻冬的脸庞,“就它了吧。”
得到裴可之地肯定,姜冻冬很高兴。“我真有眼光。”姜冻冬沾沾自喜地说。
裴可之凝视着姜冻冬,他本来是带着探究的意图。可当他看见姜冻冬的笑容,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现在,裴可之很确定,曾经他和姜冻冬在白象群山的约定已经实现了。
‘姜冻冬,我们一起开始新的生活吧。’在说出这句话后,雪山之巅爆发的欢呼声吞噬了他的下半句,‘我们一起走到白头吧。’
裴可之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否传达到姜冻冬的耳边。无论如何,都没关系。
尽管并没有在一起,但他们都有了新的生活。尽管并没有在一起,但他们都白了头。尽管并没有在一起,但现在这样也未尝不好。
鬼使神差的,裴可之的手轻轻地落到了姜冻冬的头顶。干燥、细密的丝发在他的掌心骚动。
姜冻冬疑惑地看他,“咋了?”
裴可之泰然自若地放下手,“测测你的头围。”
“是颗好头,”迎着姜冻冬期待的目光,裴可之接着说,“一锅炖不下。”
姜冻冬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你。”
第73章 成为神(六)
‘人生下来,就是为了成为神。’
从裴可之记事开始,他的长辈就对他如此耳提面命。
他们每个人说这句话时都无比笃定,神情严肃,眼神坚定,眉宇间带着虔诚,就好像亲眼见过身边的人成为神。
不过,虽然没有见证过他人成神,但裴家但每个人都平等地拥有见到神但机会。
‘只有裴家能感应神的号召。每天傍晚,人神都会降临到我们身边,带领我们进入完美的新世界。’
裴可之的叔叔自豪地宣称。
晚餐后的冥想时间里,裴家的族人都会进入默室。
默室是一个通透纯白的环形建筑,坐落于漆黑的海岸悬崖上。周围的植物绿得发暗,白环反射了所有的光线,洁净得仿佛某种宗教符号。进入其中,需得按照长幼秩序,围绕中心的圆形长廊席地而坐,等日落时分万道霞光降临,就能见到神。
四岁时,裴可之的母亲就带他进入了默室。年幼的裴可之谨遵母亲的嘱咐,用最标准的姿势打坐,以最认真的态度心念祷告。
可是,神似乎不想见裴可之。
每一次,除了似笑似哭、或脱衣狂奔、或匍匐蠕动,形若癫狂的族人,裴可之什么也没看到。陶瓷制的墙倒映着每个人百出的丑态,身旁的母亲不停地在地上夹着腿扭动,发出呻吟。群魔乱舞的默室中,裴可之始终安静地坐在原地,他好奇地看着正发生的一切。
每次冥想结束,族人们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欲望被填平的餍足,他们总是意犹未尽,会聚到一起交流今天见到的神及其给予的指示。
发光的人影、没有形状的雾气、负着人卵的巨型蟾蜍、五光十色的人身蛇尾的巨兽,他们七嘴八舌地讲诉自己身边的神的样子,神态狂热又忠诚。裴家的族人绝不会在与神相关的问题上撒谎。
可惜的是,这种讨论,裴可之从未参与过。
他什么都没有看到。他是唯一在默室没有感应到神的裴家族人。
裴可之失落又伤心,他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致使他被神遗弃。他难过地将这件事告诉他的母亲,他的母亲得知,却陷入了狂喜。
那是裴可之第一次见到那张苍白、疲惫的脸庞出现显而易见的巨大喜悦。
母亲神经质地向外突起的眼鼓鼓囊囊,像是被点燃了生命之火,她盯着裴可之的眼神明亮到灼人,多年的阴霾终被驱散,‘你是我和神的孩子,我和神的孩子,’她抓着裴可之的肩膀,激动到颤抖地说,‘所以它才不愿与你见面。’
尚且幼小的裴可之颇为无措。他不明白他只是来向母亲寻求安慰,怎么突然间就换了个爹,还换成了神。
可母亲振振有词,‘因为你是我和神的孩子,你是半神,可之,你是半神,最接近神的存在。它不愿见你,是为了让你成为神,真正地见到它。这是神给你的考验。’
‘那父亲呢?’裴可之不解,如果他是神的孩子,他喊了六年的父亲又和他是怎样的关系呢?即便裴可之和他的父亲向来不熟络,一年说的话都屈指可数,但身份乍来的转换还是令裴可之不知所措。
‘我不是裴从优的孩子吗?’
他毫无感情地念出父亲的名讳,茫然地问自己的母亲,
像是听到了什么安全词,母亲猛地安静了下去。狂热的情绪褪去,她白瓷死的脸庞上露出呆滞的镇定。
‘噢,父亲,你的父亲是我的丈夫,这一点儿也没错,’她自言自语似地念叨,她也在苦恼,思考该如何自洽逻辑。
终于,反反复复念叨了